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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杆上的童年
儿时总有推不完的磨,许多时光是在推磨中度过的。
那时候村中还没有通电,村里虽然有个柴油机带的双滚磨,但由于村子小磨坊“吃不饱”,且柴油机经常“罢工”,再加上柴油紧缺时常断货,以致磨坊经常不能正常运转。因而那时候村里的人家,隔三差五就在石磨上推磨。
早先时候,我家并没有石磨,推磨需要到邻家的石磨上。有的人家的磨子周围干净利索,磨面又磨得烂,村里人便使用得多。每次推磨要和磨主家提前打招呼,叫“问磨子”。“问磨子”问得迟了,别人家占去了,就只能等着或“问”下一家。所以农村人争辩事情先后的时候,往往会说“占碾磨还得有个先后”,不过说这话的时候都是得了理的时候。为了推磨方便,我的母亲省吃俭用,花了12块钱从邻村买回一盘石磨,我家才告别了“问磨子”的历史。
每次推磨前,母亲都要提前一两天“淘粮食”。所谓“淘”就是让粮食浸水,粮食浸水后才容易加工且出面率高。不同的粮食也有不同的“淘”法:豆子是在加工好的豆瓣里洒点水,麦子是在水里洗一下,而玉茭子则需要到开水里简单煮一下。“淘”好的粮食放在大竹筛里控水,控水的过程也是粮食见水后浸水的过程,待一两天后粮食内部全部浸水了,才容易磨出面来。
人工磨面是个复杂的过程,一般需要两个人完成,一个人推磨、一个人罗面。那时,父亲在外工作,我们弟兄几个都是半劳力,推磨的时候便全家上阵。我们弟兄负责推磨,母亲负责罗面。弟兄们有的把绳子绑在磨杆上用肩在前拉,有的把手托在磨杆上在后推,一边推磨一边说笑,说说邻家的鸡猪牛羊,拉拉梦里的离奇故事,讲讲半年才看一次的电影,不觉也就完成了一次推磨。其实,说起来推磨也是个烦恼的事情,每次至少推两斗以上粮食,每次得半天时间。尤其是冬天,在那磨道里一圈又一圈地转,直转得手脚冰冻麻木、头昏脑涨、饥饿乏力。我们那时年龄小不懂事,边推磨边想的是下河耍水、上树挖鸟、跑山吃杏等一脑子的事情,在多数时候推磨是不情愿的。每次推磨,推前两遍的时候,磨盘里的粮食还是滚圆的,就不用太出力。到3遍以后,粮食磨烂了,需要用力了,有人已经没力气了,不出力的也就免不了让出力的指责,甚至出力的还会向母亲告状。母亲有时给我们同时“哄”一下,有时也批评偷懒的。但母亲更多的是给我们讲做人的道理,让我们在推磨中感悟到:推出的是轮回,经历的是生活;消耗的是体力,磨炼的是意志。这些浅显的生活哲理,让我们一生受用不尽。
那时我们本家的一个大爷,家中养着一头毛驴,毛驴的任务就是拉磨。大爷大娘对我们家很好,有时也主动让我家用他们的毛驴推磨。这时我就负责拨磨眼并收取磨下的毛面,母亲负责罗面。毛驴不认生,也不偷懒,只要套在磨道里,蒙上眼睛,一吆喝就转个不停,因而就有了“毛驴推磨——团团转”“毛驴推磨——兜圈子”的歇后语。毛驴的嘴边顶个“拄鼻棍”,一方面是让毛驴等距离沿着磨道转,另一方面是防止毛驴偷吃粮食。毛驴也有耍奸偷懒的时候,推磨的主人离开磨道了,毛驴感觉到没有人的时候就要停歇。人们便在毛驴的脖子上挂上一个铃铛,铃铛不响了就是毛驴停歇了,人便吆喝或过去抽鞭子,毛驴就要猛跑几圈。毛驴的聪明是在快要卸磨的时候,每次卸磨前的毛驴总是越走越快,用赵树理在《三里湾》中的话说,就是“驴子转两圈就要下一磨眼,连拨磨顶带罗面,忙得喘不过气来,闲话都顾不上说了,只听得驴蹄踏着磨道响、罗圈磕得罗床响……”可见“铁笔圣手”的观察是何等细致!
近年回到故乡,看到那些熟悉的石磨已经“下岗”,一些磨盘制成景观放在路边或广场,为僻静的山乡平添了许多生趣,让人欣慰!那些曾经服务我们生活的石磨,虽然走出了历史的舞台,却走不出我们的记忆,永远是心中的眷恋。
王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