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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拙的文字 发光的思想
九派观天下
2022/03/04 长江日报旗下九派观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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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我去过几次耀州,但对那里没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我觉得耀州就是一座普通的小城,和其他许许多多的小城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多年后,当我手捧《石头发光的地方——回望耀州》,从安黎的讲述中,当初在耀州看到的一些场景蓦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安黎的语言是朴拙的,就像他站在人群中,着装和外貌毫不显眼。然而,当你靠近他,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便非常强烈,哪怕是初次接触。因为,你会觉得,他和你同样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如慈爱的老师,似真诚的朋友,没有陌生与隔阂。安黎永远是以平视的目光待人,官员、市民、农民,只有分工的不同,而无高低的差别。文字如人,安黎的文字是平实的,不造作卖弄,不哗众取宠,不故弄玄虚。
只要识字,每个人都能读懂安黎的文字,所不同的是,根据个人的理解与领悟,收获有所不同而已。有的人从中读到的是欢乐,有的人从中读到的是悲悯,有的人从中读到的是思考;有的人从中读到的是一座城、一群人,有的人从中读到的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有的人从中读到的是人类,有的人从中读到的是自己。
安黎的文字如石,一块块普通的石头垒起来,便成为风景旖旎的山岭,发着灼灼的光。安黎其人如石,因思想深刻,便也发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故乡不同,但大家对故乡的感触却是相通的。因有了故乡,人们便觉得自己是有根的,尤其是在外飘零、经受风雨时,故乡便给人力量。
安黎的故乡是耀州,一个曾经让他想努力摆脱、远离的地方,一个让他魂牵梦萦、时刻挂念的地方。耀州,滋养了安黎的思想,也成就了他的著作,《我是麻子村村民》如此,《与故乡握个手》如此,《石头发光的地方——回望耀州》更是如此。
在安黎的笔下,耀州不仅仅是一座城,更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他写石川河:“时而腼腆,时而张扬;时而温顺,时而狂躁;时而低眉羞眼,时而暴跳如雷。”他写街巷:“无数条窄窄的小巷子,像枝蔓一样,纠纠缠缠。”他写器皿:“瓷器和砖瓦为亲兄弟,他们共同的母亲是黄土。”一条河流、一块城砖、一件瓷器,被赋予了个性,有了情感,千姿百态,摇曳生辉,气象万千。徜徉耀州,你既是在看独特之景,更是在感触一个个生命,并在形态各异、丰富多彩的生命中感触自己。
安黎既写其表,更写其里,在表与里的融汇中,一切便有了意蕴。不知不觉间,你在安黎的文字中,与这座城血脉相通了,与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血脉相通了。
城是活跃的,城中的人更是活跃的。以耀州为背景,安黎描写了在这里“讨生活”的众生相。写铁匠,“铁是他们的敌人,似乎与他们不共戴天,但又是他们的饭碗,因为只有铁的顽固生硬,他们才被需要……他们家人生命的延续,完全有赖于他们铁锤的一打一击”。写脚夫,“一坐上麦草铺,宛若落座于丝绒沙发,脸上洋溢着笑意,眉梢挂满知足,除装进褡裢的银两让他们暗自窃喜外,还有眼前的这个麦草铺,让他们孵化出一种甜蜜的幻象”。写唱戏的小白花,“她尽管在水中已经浸泡了一天一夜,但涂抹于嘴唇的口红,却不减其色。那抹口红,像一弯彩虹,俨然固化为她的身份标识”……安黎写尽了故乡形形色色的人物,写出了他们的渺小、失落,写出了他们的顽强、希望,写出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他的笔下,没有坏人,有的只是在穷困与压迫下,或顽强或脆弱的生命。
《石头发光的地方——回望耀州》包含了耀州的方方面面,历史的,现实的,物象的,精神的,美好的……耀州的风土人情,原模原样而又生动深刻地呈现出来,不溢美,不遮丑。安黎既绘其形状,亦绘其神态,更绘其魂魄。
安黎的笔调总是令人难以捉摸,在许多人都沿着既有的路径亦步亦趋时,他却绕道而行。对公众熟稔于心的事物,他予以回避,忽而物,忽而人,忽而远古,忽而现代,忽而雄浑,忽而婉转。众多毫无关联的事物,在他信马由缰的描写中聚集在一起,不仅毫无杂乱之感,反而让人在山重水复的曲折中感受到绚烂。正是在不合规矩的大开大合中,安黎的文字让人沉浸其中,迷醉与流连。
安黎的文字,宛如流淌在耀州大地上的河流,时而漫漫散开,在平坦处恣意奔流;时而众流合一,染着各处的色彩与味道,变得宏阔与深邃;时而隐匿,在山林雾岚中悄无声息地匿迹。
充满思辨性的语言在他的作品中自然时时可见。“驴子是世界上走路最多的生物,但走得再多,都走不出那条窄窄的磨道”“浪漫的是瓷器的成品,不浪漫的是瓷器的制作过程”“信誉是文化人的第二生命,不可漠视,更不可践踏”“命运的转变,复杂起来格外复杂,但一旦简单起来,却像翻一张扑克牌”……在描绘风土人情的同时,安黎丰富了读者的思想。
《石头发光的地方——回望耀州》写的不仅仅是一座城,而是时代洪流中许多的城。安黎绘出的,不仅仅是他的故乡,而是许多人共同的故乡。那故乡,不是特定的一个地方,而是一种感觉,一段让人割舍不断、深恨深爱的记忆。这,正是这部书的魅力。
【来源:陕西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