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的男孩

沈阳日报

2022/03/16 00:00

本文转自：沈阳日报

盖云飞

沿着蜿蜒的木栈道向上攀爬，这时的禾木村已是太阳西沉，山里的气温骤降，冷风好似从阳光中解脱一般，肆意地纠缠着登山的游人，发泄着它们的不满。瓦蓝的天空上那高耸的雪山，仿佛一位高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在嗔怒人类进入她的领地。我驻足在半山腰仰视着她的模样，那种圣洁之感让人诚惶诚恐。

山风肆虐，即使穿着冲锋衣，依然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冻得手脚冰凉的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进退犹豫间，从身后上来两个男孩。

两个男孩，一高一矮，都很瘦，皮肤黝黑，显然是长期在户外活动的结果。他们爬木栈道的速度像山风一般迅捷，转瞬即至。我跟他们打招呼。也许是见惯了游人，他们对于我的问话丝毫不避讳。从两个男孩的口中，我知道他们是当地的图瓦族人，一个9岁，一个15岁，是堂兄弟。他们的家就住在另一面的山腰处，需要翻过山顶才能到家。我问他俩这么瘦是因为天天走山路的缘故吗？小一点的男孩笑着跟我说，他以前是个胖子，6岁的时候就骑马跟着爸爸放牧，每天游走在雪山脚下的草原上，渐渐就瘦下来了。男孩告诉我，学校也在山下的村子里，每天他们都会从这段木栈道上下。男孩们的手里都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小食品，应该是从山下的超市中买来的。看来，即使住在山里，他们依然可以和山外的孩子们一样，享受着最爱的零食。我想，这些零食一定会勾起他们对山外的好奇心，终究有一天他们会走出这片山林，去感受外面的新鲜世界。

男孩们一眨眼就消失在视线外，又留下我一个人在山风中挣扎。望着那山顶上的蓝天，我脑海里闪现出他们骑马的样子，一定很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力量想去看看他们的家。我咬牙坚持着，加快了步伐向山顶爬去。当心中有了目标时，山风似乎也不那么凛冽了。

站在山顶时，脚下那辽阔的草场像一张黄绿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雪山脚下，猛烈的山风吹得我寒意更浓。我用目光搜索着前方，终于在山顶右侧下方的山腰处看到了几处房子，被一圈木栅栏包围着，木栅栏里圈着一些马和羊，还有一辆摩托车停在门口，我猜想那里一定是男孩的家。冬天即将来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这里过冬，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惧怕寒冷，就像不惧怕山路和山风一样，因为这里是他们的领地，山风才是这里的过客。

山风依旧肆虐着，男孩们也没有再出来，我只好与雪山作别，像一个败退的士兵，一边听着山风的嘲笑，一边向山下逃去。下山省力了许多，走到一半时，我遇到了一对母子，在一处转角处歇脚。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蓝色的冲锋衣，跟天一样蓝。他侧卧在妈妈的腿上休息，妈妈伸出双臂搂着他的头，生怕他冻着了。看到母子俩有些疲倦的神情，我忍不住提醒说：山上的风更大，别让孩子上去了，冻感冒就不好了。那位妈妈笑着说是孩子执意要上去，她也没办法。我知道这位妈妈不是没有办法，而是给孩子足够的耐心和勇气，支持他完成自己的愿望。男孩休息了一会儿就和妈妈继续出发了，虽然走得很慢，但一直在坚持。我站在下面望着母子俩的背影，心里默默地为这个男孩打气，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登顶的。

男孩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但在我心里那身影瞬间高大起来。一个男孩终究有一天会离开妈妈，独自一个人面对山路，人生的历程就是一次次选择的过程，无论结果好坏都要勇敢走下去，这样似乎才更有意义。

木栈道旁边的马道上，一阵马铃声传来。七八个青年男女们骑着马沿着马道上山，马铃声在山间随风飘扬，分外动听。马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人在上面颠来颠去有种随时要滚落下来的危险。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两个男孩来，这些骑手们大概和他们一样，也是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我的猜想得到卖牛奶大姐的证实，牵马的人都是禾木村里的图瓦族人，他们大都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马铃声渐行渐远，崎岖的山路已被我抛在了身后。我相信，无论生活在哪里，每一个男孩都会走过一段甚至多段属于他们的崎岖的山路，而能不能看到真正的风景，则取决于他们是否有一颗坚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