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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风与“润笔”

(2022-03-26 11: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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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管锥编》

韩愈

序文

润笔

分类: 文化

钱钟书的《管锥编》是一部古文笔记体著作,全书洋洋一百三十万字。书中旁征博引,光引述著作有上万种,书证数万条,尤对《毛诗》《史记》《太平广记》等古代典籍作了详尽的考证和诠释。然而,这部煌煌巨著序言却只有一百多字,而且是钱先生自己作的。在这篇小序中,钱先生自谦写此书是“以管窥天,以锥指地”,犹如“敝帚之享,野芹之献”,其作用不过和木头竹屑差不多。钱先生学贯中西,却虚怀若谷,实在令人敬仰。

文贵于精,愈精愈有蕴味,愈精愈见出作者的功力。古人提倡“文约而事丰”,强调作诗为文要字斟句酌,卢延让“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杜甫“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都是吟诗炼句的佳话。当然,古人写作不可能像今天在电脑前敲键盘,春秋时字都写在竹签上,以刀为笔,以竹为纸,要写长一点的文章很难。以后发明了纸,情形不同了,文章开始越写越长。正如清代学者章学诚所讲:“其便易十倍于竹帛刀漆,而文之繁冗芜蔓,又遂随其人之所欲为。作书繁衍,未必尽由纸笔之易,而纸笔之故,居其强半。”认为纸笔之故是导致文章“繁冗芜蔓”的重要因素。

像钱先生作的那样简约又自谦的序文已经难得,更多呈现的是“繁冗芜蔓”的毛病。不过,繁冗自有繁冗的用处,有时拿篇幅来虚张声势,也能糊弄人。对某些人来说,又是赚取报酬的法宝。《新唐书》和《唐阙史》记载皇甫湜为人高傲,在洛阳小官因为薪俸低,生活陷入困顿,一度到了“门无行迹,庖突不烟”地步。在他差不多混不下去的时候,洛阳留守裴度替他在府上谋了份差事。裴度信佛教捐钱物重修寺庙。寺修后,裴度写信给白居易,请他写一篇碑文皇甫湜听到不高兴了,当场指责裴度“近舍某而远征白”,是小觑他,扬言如果把他的文章和白居易的做比较,正“所谓宝琴瑶瑟而比之桑间濮上也”,欲甩袖子走人。裴度委婉地解释:“初不敢以仰烦长者,虑为大手笔见拒。今既尔,是所愿也。”皇甫湜这才怒气稍解。他向裴度要了一斗酒,回家中“独饮其半,乘醉挥毫,其文立就”。第二天裴度就拿到了皇甫湜酒后写的碑文,读了半天也断不开句子,原来“文思古謇,字复怪辟”,实在太难懂了。但裴度还是不懂装懂称赞道:“真是木玄虚、郭景纯一类的隐居高士啊!”备好“宝车名马,缯采器玩,约千余缗”,并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皇甫湜家中。文人最怕被看低。果然,皇甫湜接到裴度的信后,大为恼怒,将信扔到地上,对来人说:请转告裴侍中,为什么这样亏待我?我的文章乃“非常流之文也”,他请我写的这篇碑文,都是因为我受他的恩惠深的缘故。这篇碑文约有三千字,每个字需付润笔费三疋(匹)绢,减少五分钱也不行。送信的把皇甫湜的话转告裴度,周围的人气不过,“咸振腕愤悱,思脔其肉”,裴度却笑曰:“真奇才也”,并“立遣依数酬之”。

这里裴度不懂装懂,又不敢露自己浅陋,故对皇甫湜的做派一再迁就。有人却不以为然,清代作家萧穆对皇甫湜写的那篇碑文就不屑一顾:碑文至三千二百余字,何烦冗无法!为韩公《神道碑》,亦只一千六百余字耳韩公即韩愈,他是皇甫湜的老师。皇甫湜曾为他作《神道碑》。萧穆不解的是,皇甫湜为何给老师写的碑文不过一千多字,为寺庙立碑却足足写了三千多字?这个中原因复杂,但离不开一个“钱”字。正如钱钟书先生指出的:“殆贪润笔之丰,词不裁剪,多多益善,以便计字索酬,如后世之稿费欤。”原来,字写得越多,稿费就越丰厚,难怪天下的文章都写不短。

今世的稿酬,古代又叫“润笔”。韩愈和他的学生一样,喜欢给人写碑铭一类的文章,从而获得高额润笔。司马光说韩愈“好悦人以铭志,而受其金”,这一点儿不假。韩愈在当时名气很大,求他写碑铭的人络绎不绝。韩愈有《谢许受王用男人事物状》篇,明确记下润笔收入:“受马一匹,并鞍、衔及白玉腰带一条”。另一篇墓志铭则记录“绢五百匹”。据《新唐书·食货志》记载,唐德宗时期,一匹绢帛值三千二百钱,五百匹绢就是一万五千多!这润笔连大诗人刘禹锡也叹为观止,说韩愈:“一字之价,辇金如山”,简直是暴富。

有人说韩愈这是“谀墓”,即“捧死人”,写碑文纯粹为了“捞金”。其实,“谀墓”的不光是韩愈。据刘声木《长楚斋随笔》记载,曾国藩临死时,家人请了一位中丞大人撰文,“未及作,中丞又卒”,乃请郭嵩焘补序文,复请李鸿章撰写墓志铭,这二位都是当时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陈寅恪先生对韩愈写碑文表示理解,他说:“昌黎河东集中碑志传记之文所以多创造之杰作,而谀墓之金为应得之报酬也。”事实上,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与所有碑文、墓志铭有所不同,韩愈笔下80篇墓志铭,其中有不少传世之作。如他为柳宗元写的《柳子厚墓志铭》,就是一篇风格韵味独特的散文。

前文提到的《管锥编》,序文仅一百多字,但并不影响这部巨著的历史价值,钱先生也为文坛树立了榜样。然而,现今这样的序实在太少见了,更多的则只有赞誉没有批评,甚至不少是溢美之词。有人才写了几首诗,发了几篇文章,就到处请人为他的作品作序。所请的人又一定要有名气,似乎只要名人作了序,自己的作品也有了名气。这方面,古人比我们严谨得多。郑板桥最不喜求人作序,不是怕麻烦,而是他觉得“求之王公大人,既以借光为可耻,求之湖海名流,必至含讥带讪,遭其荼毒,无可如何,总不如不叙为得也。”所以,他说他写的那几篇家信,原算不得文章。有些好处,大家看看。如无好处,糊墙糊壁,何以序文!板桥先生风流雅谑,此番话别有深意。然而,序毕竟还是必要的。

龚自珍在他的笔记中讲,有一年他路过扬州,郡中的士人都知道他来了,纷纷求见,有拿古代经典请教他的,有就历史事实询问他的,更多是“呈所业若文、若诗、若笔、若长短言、若杂著、若丛书乞为序、为题辞者,有状其先世事行乞为铭者,有求书册子、书扇者,填委塞户牖。”这么多人上门求先生作序、题辞、写铭文,不能白作白写,光赠送的礼物就堵塞了门窗,想必润笔也不会少。有意思的是,龚自珍为杭州知府刘廷玑作的序,被龚的家人“匿为奇货”,想“横索多金”。过了好长时间,刘廷玑上门去取,龚的家人说字还没有写好。起初刘廷玑以为龚先生忙得没工夫,后来得知“其脱稿已久”。有一天见到龚自珍,老先生解释说给你写的序文“殊觉草草”,感到抱歉。刘廷玑说还没有收到呢,先生这才明白过来,乃“怒诘家人”。顾炎武在《日知录》“作文润笔”里曾谈到:“文人受赇,岂独韩退之(韩愈)谀墓金哉。”看来此言不虚。

说了一大堆,都关切文风问题。无论作序,还是写碑铭,总要讲究客观事实,持论公允,不可因“润笔”而带坏文风。东汉大文学家蔡邕说过,他写的好多碑铭誉人不实,惟《郭泰碑》颂当其人,自己才无愧色。蔡邕了不起,因为只有他才说得这么坦诚。当然,是不是一篇好文,终究要接受众人的评判。韩愈写《柳子厚墓志铭》,一文未取,但文中有褒有贬,成为传世之作。相反,他受命写《平淮西碑》,仅润笔就得绢五百匹,却有失公允,最后,只好由他人另写碑文替换。这也是教训。

                                          2022.3.26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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