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Z记忆》•穷孩子的中小学
阿Z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乡下上的,其中小学、初中在阿Z村里,高中到了阿Z公社驻地。
阿Z记忆中,老师都是同乡——小学老师全跟阿Z一个村住,初中老师家最远的也不超过五里,高中老师的出生地、成长地仍然没有一个在阿Z公社地域以外。
老师的家住得跟阿Z挺近,肚子里学问的多寡也跟阿Z差不了多少。
阿Z记忆中,小学老师除班主任是“科班”师范毕业生外,其他清一色的民办教师,其中一个是邻村中学校长的老婆,不知道最高学历是什么;一个是阿Z的远房哥哥,阿Z知道他初中都没上过;一个是阿Z住在隔壁村里保送的高中毕业生,连“汇报”的“汇”字都写不出来,教了阿Z他们不到一个学期,后来又在生产队里当了两年队长,就“沦为”纯粹的社员了;还有一个是城里的回乡知青,老家是阿Z村的,女的,最年轻,穿得最干净,长得也最白最嫩,阿Z老崇拜她了,觉得她老有能耐了——能教学生唱歌,还能教学生美术,在水泥黑板上画的那个南瓜很像是一个南瓜——后来返城,进了国棉厂当了纺织工人了。
阿Z记忆中,初中教室是几座平房,就盖在村南边,一共两个年级、四个班,分别是“六一”“六二”和“七一”“七二”,阿Z先上的“六二”,后来升成了“七二”。教语文的是阿Z的班主任,后来到了县教育局,退休的时候是正科级干部;教数学的是阿Z同村的庄乡哥哥,后来当了大队会计;教物理化学的就是阿Z那位县里统考得6分的堂叔伯哥哥;教政治的是阿Z邻村一位刚刚高中毕业的男青年,也就20岁的样子,模样已记不很清晰,但他上下那一双厚嘴唇就像刻在阿Z脑子里一样抹不去,记得同学们当时开玩笑——“咱老师的上下嘴唇,随意摘一爿下来,都能整出四碟子小菜!”
阿Z记忆中,初、高中几位老师上课各有绝招——数学老师会“套”,书上的例题,稍换换数字,完了;物理化学老师会“念”,书上怎么写就怎么念,里边穿插上许多“这个,这个,这个……”,还经常读错字;政治老师会“抄”,先列个题目,答案他在讲台上念,学生在下面抄,说是“背下来就懂了!”语文老师是最有本事的了,课里课外地教了我们不少知识,但文言文底子极差,或者说一点儿不懂——初一时,课本上有一篇是鲁迅先生的《三味书屋》,里面有引自清代刘翰《李克用置酒三垂岗赋》中“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矣;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的句子,那老师就直接朦了,一个字也翻不出来!
阿Z是恢复高考那年上的高中,当时高考还没有进行,中考便作了试验,于是阿Z便成了阿Z公社高中第一批考进去的学生。当时考题很简单,考场也很宽松,阿Z成绩不错,在全公社录取的6个班、300多名学生中,排名第15位——只是不明白,录取成绩是班里的第三名,阿Z却连个组长都没有混上,而邻村一个学习绝对属于底子的学生,竟堂皇然当了班长。看来那时就有了善于“关系”的人物。
阿Z记忆中,高中的老师除了不久就调到县里中学和地区师范的一对教英语的夫妻和一位数学老师,再除了那位烟抽的极有水平、身材极苗条、课也讲的极好的校长和戴着眼镜、毕业于北京大学的教务主任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不吃“国粮”的民办教师,在初中就给阿Z教政治的那位嘴唇极厚的老师又追着阿Z到了高中,仍然教政治,仍然坚持“抄”的绝招。如此教师群,显然是教不出什么出色的学生群的——阿Z公社那高中,自创办到撤销,前后有10多年吧,应届生里竟没有直接考出一个大学生来,大专生、中专生也没考出来,阿Z就是毕业后又到另一所高中复读了一年,才得以跳出农村,考得“粮票”和“户口本”的。
阿Z记忆中,小学阶段正是“四人帮”统治的时节,虽说有幸摊上个有知识、有责任心的老师,大环境终归不宜于学习,因而连汉语拼音都没学好;初中时段,粉碎了“四人帮”,可“读书无用论”的流毒还没有肃清,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学习;到了高中,开始知道知识的重要了,但一时还弄不明白如何学习,待到开了一点儿“窍”了,也到了毕业,到了高考考场了。如此主观上的“不作为”,加上客观上老师的“不水平”,结果自然是“名落孙山”——虽然得了个全校文科最高分,仍然离专科录取线还差20多分。
高考成绩单出来,阿Z哭了,哭得很痛,很伤心,因为那时候阿Z已知道,高考就是一部通天梯,登上去了,便成了人上之人,可以吃“国粮”,可以娶媳妇,而且可以娶城里穿高跟鞋的俊媳妇;跌下来了,便成了人下之人,只能掌镐拿锨“修理地球”,很可能就要“打光棍”,最好也就是娶个乡下的丑婆娘。这时,“救世主”出现了——公社高中校长的夫人,一位教历史、地理、生物的齐姓老师把阿Z叫去,打开学校的会议室,让阿Z一个人在里面复习,不收学费,不收杂费,而且可以随意到任何教室听课。于是,阿Z便开始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没有享受过的“独人独班”待遇生涯。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齐老师告诉阿Z,邻县一中招收复读生了,条件是高考成绩在260分以上,阿Z恰好在范围,催阿Z快去报名。阿Z去了,留下了,学了一年,考上了,大学,而且是省里最好的大学。
时间过去40多年了,那齐老师的恩德,却在阿Z心里越聚越重,越积越厚,铭刻得极深极深,想来是终生难忘了。
从小底子没打牢,起步便输在人后。都上了大学了,学校放电影,说是卓别林演的,同学们都齐声欢呼,阿Z却傻傻地问“卓别林是谁?”招来同学们很是鄙视的目光,阿Z感觉好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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