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侦察记——二等功臣胡亮金(2)
(2009-10-28 18: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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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察大队越南兵越军排长胡亮金军事 |
分类: 军史钩沉 |
(转自中越战争备忘录)
路遇
1979年2月16日下午,我们123师侦察大队的指战员们,全部穿上了越军的服装,装扮成越南兵,将从广西那坡方向入境。执行为大部队开辟通路和穿插迂回,包抄敌人后路的艰巨任务。
我们这个侦察大队,是由师侦察连和所属各个团的侦察排集体组成的,加上一些配属分队和兵种,一共有二百多人。队里有三个越语翻译。
当时的任务竟要求我们要插入敌境七八十华里,直到高平附近2公里左右的一条主道边。阻击越346师,师长叫黄扁山,防止他们在总攻开始后逃跑。从图上看这段距离直线只有十多公里,可实际走起来就要30-40公里。全线总攻时间是十七日凌晨4点30分左右,要求17日下午要到达指定位置,任务够艰巨的,但我们当时却没想到这要求在实际行动中意味着什么!从16日下午我们就开始准备行装。
中午1点多钟,我们大队就到了指定的那坡方向边境线的一个山沟里,等候越境穿插的命令。
到了那坡边境,我们的心情就开始有点紧张起来,从来没打过仗,只有电影上看过打仗,那是电影,不知道打起来后会怎么样?出发时,我们每个人只带9包(每包约0.5公斤)的压缩干粮和半斤大米。还有一块象火柴盒大小的燃火用燃料。在等候越境命令时就用这块燃料来做饭。有的同志饭煮好吃完了,有的同志连饭都煮不熟。又不敢用木材来烧,因为那样火烟太大容易暴露目标。他们只好吃干粮了。
太阳终于落山了,天渐渐暗了下来,越境的时间也快到了。我们的心情也越发紧张起来。
八点钟,电台开通了,命令也下来了,我们跨过边境线,进入了越南境内。
过境以后,我们沿着向导带的路,走得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那山路太难走了,又窄又滑,简直就不是路,看样子多年没人行走了,不断的有人掉下山去,也不知他们如何再爬上来。走几步就摔倒,再走再摔倒,因要防他们埋设的竹签,我们穿的是加了钢板的防刺鞋,这鞋加了钢板后,防刺功能提高了,但也显得比较滑,加大了行走的困难。
走了二公里多后,才走到一条较大的路。这时,天完全黑了,快接近九点。
路上,突然发现一个越南士兵迎面走来,他背着背包,拖拉着枪,独自一人不知去那里。翻译上前,与他对话,咕噜着说了一阵,我们都听不懂,好象是说我们是什么什么部队,要去那里,问他怎么走。他指了指方向,侦察大队便继续向前。
这个越南兵与我们相对而行,200人的侦察大队排成一路纵队走起来也是有很长的一节,我们都一声不吭地站在路边让他走,等他过去,可这家伙刚开始走还没怎么样,越走越生疑的样子,不断地回头打量我们的人。他的这种有疑的样子被连长觉察了,他偷偷地捅了一位排长一下,意思是要注意他,如有什么不对劲,就要解决他。那位排长于是走出队伍,从后面悄悄地跟上了他。这位越南兵看见排长从后面追他而来,一时也慌了,就撒开步子跑了起来,显然,他觉察出这支队伍的危险了,排长见他跑,急赶几步,一个锁喉,抱住了他,这位排长是武术世家出身,拿个把人简直是小菜一碟。可对付这个普通的越南兵,他这回却出了洋相,按说如果要把俘虏扣死,是很快可以让其窒息的。可他扣是扣住了,却不知为什么,竟然不能扣紧敌人的脖子,那名越军竟然尖声大叫起来。这还了得?要是周围有越军或他们的人,侦察大队不是一出门就要遭殃?
听见后面敌人惊恐又惨声的喊叫,大家都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向那里看着。连长也从前头赶回来,问道:
“怎么回事?”
那位排长一边扣着这位越南兵,一边抽出匕首,一刀捅进这个越南兵的心脏,他闷叫了一声,就倒地死了。
排长抽出带血的匕首,一边在敌人身上擦试着,一边向后面赶上来的连长解释道:
“让这家伙的背包给碍事了。贴不上,没想到锁喉竟锁不紧。”
连长看人已杀了,赶路要紧,对排长说:
“处理好,不要留下痕迹。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弄好了继续走。”
排长答应着,又从队伍中叫了一二个战士,在这个死了的越南兵的身上和背包里搜了搜,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证件物件。看见他们拿出了几件东西,塞进自已的口袋里,然后就把他拖到路边,找了个草木比较密集的地方扔了。又把路上的血迹用土盖上,然后大家才继续赶路。就这么一个小遭遇,就又给耽误了半个多小时。
这个越南士兵曾从我的身边经过,身材比我要高。其他看不大清楚。因从来没有看到杀人的场面,而且又在别人的国土上,还是晚上,面对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瞬间消失,心里不禁发着抖,这才深深体会到战场的残酷!当时我脑子里为此曾闪过很多念头,为什么要来当兵?为什么要报名来打仗?万一牺牲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个战士在战场上生与死竟是这样的难料和快速,多少有点后悔的想法。
多年后,我没事的时候,对这个半路上出现的越南士兵的来由,一直想不透。事发的那晚当然没有心思去想这个兵为什么会独自一个走在这个荒山路上。现在想起来,我想一个可能是越军的一个逃兵。可能他事先知道了我军要大举进攻,家中也许有妻儿老小,于是逃跑了,可作为一个逃兵,又为何背着背包,带着枪呢?莫非是某个越军部队的掉队士兵吧。看他很疲倦的样子,枪也半拖半拉的搭拉着,象是一个刚从这里通过的一队越军里的掉队士兵。否则,一个在九点钟左右仍在黑暗的夜路上独自行走的人也太大胆太吊儿浪当的了。这也就是说,当我们到达那条路时,有可能一队越军刚通过不久。差点打了个照面。
侦察大队继续向越南境内的目标行进。翻过了几座山,时间已经快过子夜。我们这支侦察大队这时刚好走到了一座山的山顶。大家上得山来,早已大汗漓淋,气喘吁吁。于是,就地休息,吃了干粮和水。检查一下自已的装备,把人员也收拢一番。
休息了一会,我们继续在密林中艰难地前进。开路的战士要挥着砍刀开路,侦察大队进展因此很迟缓。
突然,北方传来闷雷一般地震响,祖国上空通红一片。看看表,已是凌晨四点半左右,我方攻击的炮火打响了。各种炮弹在夜空划过,弹道弯曲着伸向越南境内的各个目标,然后落地爆炸,爆出一朵朵或红或兰或红兰相间的火树银花,大炮越打越密集,轰击的目标由原来的一二个点,最后汇成了银河一般的带状爆点,构成一幅壮丽无比的战争画卷。
随着炮火的延伸,炮弹由身后打到了身边,也打到了侦察大队的位置附近,而且越来越密,侦察大队赶忙呼叫后方指挥部,电台沟通后,侦察队报告了自已的位置,说周围落了不少炮弹,让炮兵不要打了自已人。侦察队暂停前进。就地隐蔽。
约二十分钟后,落在侦察队附近的我方的炮弹才停止。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从那座山顶下来,对照地图一看,糟糕,路走错了,跑到了半山上,而我们这会儿的目标应该是能看见一条大路。天亮后下山,看见了一条路,走了一段,发现又错了,不是这条路。快到中午,又走到一个半山坡,看见前面有村庄,村庄旁边有条小河,这与地图上的标示相符,但却找不到图上那条大路。要走到那个村庄,前面却有一个悬崖,寻找下山的道路,发现一处象是砍倒的树木从山上翻滚下山时留下的泥坡,可通向村庄,正要往下滑,却突然不知从那里向侦察队的位置打来一阵密集的射击。只隔一分钟左右,接着,又是一阵射击。对手相当有经验,并不连续射击,暴露其位置,一共只是二次短促又密集的射击,然后就停了,再没放一枪,可那二阵射击就当场打倒了十几个侦察兵。我们班里有一个人牺牲,一个受伤。我听见枪声就趴在地上,从对面射来的子弹辟里拍拉地打在树枝上,看见子弹的弹道很平,从头顶穿过,打断了许多树枝。
朝这里射击的敌人应该就在对面的山上。可侦察队却不知那里打来的枪,也不敢还击,怕暴露自已的位置。侦察兵总体而言在战场上一般都处于主动地位,却不知有很多时候为了更大的目标常常不得不忍气吞声,受着些窝囊小气。
这次作战,那张地图给我们带了不小麻烦,从我们实际按图行走的情况看,实际地形路线与地图比较有了较大的不同,才使我们经常走错路或迷路。这张地图显然太老了。
其实,那条大路就在我们侧旁,我们只要再走几十米就可看见大路了,当我们遭到敌人的射击出现伤亡之时,我们突然听到坦克的轰鸣,顺着马达声一看,发现是我们的一队坦克正在这条路上通过。也就看见了那条大路就在我们脚下。但由于我们当时的通讯手段比较差,以及各兵种间的协调能力不行,我们竟无法与近在咫尺的坦克部队联系。也就无法指引他们向敌人射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坦克渐渐远去。
因为我们是担负深度穿插任务的侦察大队,没有后勤保障,为了完成艰巨的穿插任务,路上牺牲的战士只好都放在原地,待后来再收拾,这也是我们侦察部队的特情之一。一旦牺牲或重伤,基本就无法带走,只能就地处理或自行求生。战争就是如此残酷,尤其是侦察兵的命运,并不象电影上表现得尽是传奇和潇洒。
亲眼看见自已的战友倒在身边牺牲,短短的一天时间,心理上发生了很大变化,对敌人就已没有任何的怜悯,心里蓄满了仇恨和复仇的冲动。
我们下到公路,队伍继续前进。也许是牺牲的战友让我们伤心,也许是初上战场就受到挫折,大家象被打了一闷棍,心情都不好,一个个默默地想着心事,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走着。没人再说话,队伍里只听见踩在沙石上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