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说儿
《灯下红尘》系列之一
“说儿”,说事儿的人。正如猫儿狗儿妹儿偷儿一样,一个词儿而已。
这词儿是不是我的原创,不敢肯定,想必是的。如果真是,我倒要着实窃喜一番的。因为业余弄文这么些年了,不知咋弄的,就是没弄出甚么大红大紫的文字出来,终归有点儿心里不甘。
而那些把握“时代脉搏”者,或者专职专司专业人士,大把大把的文章往外丢丢丢,如丢炸弹,有时甚至是重磅炸弹,把个文坛“轰轰轰”炸了几个大窟窿,可谓威猛至极,博得掌声喝彩声哗啦啦一片。这之后,最忙乎的是所谓评家了。你想想,曹公(当然也包括高公的)毕其一生也就弄出那么一部半部“红楼”,却叫多少代人有得吃有得喝有得穿戴有得忙啊。何况威力大到炸出了几个大窟窿的那些大著,岂不又有得评有得说!
让他们评去说去罢。我还是来说说“说儿”这词儿。既是原创,这算不算个发明呢?也许不算。毕竟,你个光头男人不是武则天,所以注定了你这词儿远没得“曌”字的威风。也就不用申请什么吉尼斯或者专利了。
显然,“说儿”,是说事儿的人的专利。那些说儿啊,专于此道,精于此道,津津乐道。什么东家长西家短呀,什么北边的骡子南边的马呀,什么光棍找寡妇寡妇偷“和尚”呀,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五百年前一个妈呀,等等等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一般的说儿,不过从街谈巷议房前屋后床头枕边,捡些听到的看到的或经历到的一些人儿事儿来说,或者遮遮掩掩,故作神秘,欲言又止;或者大嘴大开,脱口而出,一吐为快;再或者,想到哪说到哪,东扯西拉,全无章法……凡此种种,无论哪种,都脱不了所谓长舌妇的嫌疑的。如果要归类,这些,应纳入“水煮盐拌型”,或“陈芝麻烂谷子型”一类。这类是无需多少水准的,也不必有学历高低之分、男女雌雄之别,能说事儿就行,说不说得好是另一回事,是听众的事。说得好就听,说不好,你大可不听,也不用给面子的。听的不听了,说的就说不下去,就都作鸟兽散,做点儿别的什么正事儿去,岂不也好?
高明的说儿就不一样。他是要听众的,也是有听众的。所以说起来就要水平,也有讲究。比如,某某有讲究的说儿开说了,南边有马,母的,东边有骡,公的。一日,那母的马邂逅公的骡,极尽风骚之态。为何?那母马又进了发情期,老公又不在,见了公骡,自是久旱遇甘霖,激情难耐。再说那公骡子,乍看母马春情荡漾,不觉骡心一颤,复一抖,继之骡鼻大张大合,呼吸急促,又骡目闪闪,似有火花。正待上前动作,公骡子却怔了住,并屏住呼吸,灭了火花,扭臀快逃……
事儿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听众皆惑然,皆不解,皆急。这等好事,竟逃了,为何为何?说儿反倒不温不火不急。说儿说,你猜猜,公骡子,咋的了?有说,母马的老公要回了?她老公孔武有力?说儿说,不——对(这“不”字最好往“长”里一拖,拖长了,“对”字戛然收住,味儿就出来了,水平也就有了),再猜猜。有说,公骡子的爱人找来了?他爱人娘家有权有势?说儿说,不——对,再猜猜。有说,公骡子的老板讨厌公骡子那个玩意儿?不准公骡子那玩意儿那个?说儿说,不对不对,人有人权骡有骡权,骡权是不能剥夺的,再猜猜。都说,猜不着猜不着!说儿这才嘎嘎地笑了,然后笑说,公骡子他得了“前列腺炎”。言毕又嘎嘎地笑了。听众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这公骡母马,简简单单一个事儿,被说儿转弯抹角这么一说道,顿时有血有肉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有听头有看头,还有想头,精彩得很啊。这便是高明说儿的嘴上功夫,了得了不得!该类说儿当归“豪言壮语型”,也可归于“巧言妙语型”。说他“豪壮”,因他的说词大大咧咧,收放自如;说他“巧妙”,因他的说道招儿式儿,攻防有致。听这类说儿说事儿,有味,够味,过瘾。
不过,到底也觉无聊!你想想,当今这时代,飞机飞得快,火车跑得快,轮船开得快;至于人嘛,男女老少,上班的上学的,当官的当老板的,甚至“斗地主”打麻将的,谁都要快,不得不快,快不了也要想着法子快,所以很多时候说儿是找不着听的对象的。有水平的说儿也找不着,但活人总不能给尿憋死?说是一种需要,听其实也是一种需要,就好比夫妇之间——或者男女间彼此有需要一样。再说,这说和听有时本就如同夫妻双双,缺一不可的。既有听的需要,说儿就不能不说,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说啊。于是乎在饭桌上说,在茶杯酒杯里说,在湖滨江畔说,在床头枕边说,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在月黑风高之时说,说说说说,已说了千年万年,还要说千年万年,余音不绝,不绝如缕。
也只有说了!比如,有时,我就常说的。有味无味,都说。但说时必有个前提,有味多说,无味少说,扯淡不说,总之是有时间才说。有时,有些事(公事私事“劳什子”事)又不得不说的,尽管听的不愿听不爱听不真听,我还是说,大声说。大声说是我的毛病,好像哇哇哇说起来痛快,完事了就累啊,还伤肝上火呢,总说要改就是改不了,这臭毛病!这跟说儿要说,“听儿”不听(又有“新发明”!)有甚么两样呢?!
所以说啊,人生在世,皆为红尘,就有红尘中的好与不好,也就有说或者听的是与不是。红尘中的你我,或为说儿,或为听儿,好比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又好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很有些无奈的宿命的意味。但是,既然,你我有嘴言之,有耳听之,也须耳聪嘴善,听好说好,方得心亮目明,落个想好看好的结局,岂不善哉!
也有说儿落不到这样的结局,比如某某。我与他相识多年,对于他的七分谨慎和阴柔和心计,三分说儿的滑头和洁癖,有的可以理解,有的却极不认同。我以为,男人是不能有洁癖的,更不可柔到十分之七,如果柔到了这份上,刚性几乎就柔没了,男人没得刚性怎么说都不成。你看他“小沈阳”在台上女声女气,女态十足,不过表面那个样,内心咋样还真不好说,不定是装装样子博个欢心,被看客听客喜欢上了不就红了,红了不就有得赚,不就有口好饭吃!这求生本领,我说,高,实在是高。所以对于东北那口子,你不喜欢,有人喜欢,管他男也好女也好,不是“人妖”就好,再说发展是硬道理,他红了火了就是硬道理,你不服还不行呢。所以说,归根到底,男人还是硬点好啊。
但某某就是硬不起来,这不好。他遇事儿也这样,也不好。比如,有一次,有人当面挖苦,甚至痛斥他,你瞧他怎么着?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或者沉默。这样不发一言是不好的,结果就像三十斤的鳊鱼,被人窄看了,被男人窄看了,被女人窄看了,他朋友在一旁心急火燎吹胡子瞪眼,他却没事儿样,照样沉默,一言不发。适时忍让有时是对的,可一味忍让就不对,因为对方毫无道理,充满挑衅,咄咄逼人,这时你还退就退不了,退无可退了。——做人做事是要有原则、有底线的,是男人就得有“钢”,光有沉默,温柔至此,差之远矣!
其实不尽然。那次某某被朋友拖着,刚离了那难堪现场,即义愤填膺痛心疾首大声驳斥……他不再沉默!他开始说着许多许多事儿,相关的事儿,无关的事儿,自己当年如何如何“风光”的事儿,对方怎样怎样“糗”的事儿,甚至于——特别是对方哪次说某某朋友的朋友什么什么“坏话”的事儿,哪次说某某朋友什么什么“坏坏话”的事儿,一股脑儿统统拿出来说,翻江倒海,滔滔不绝。他朋友在一侧听得呆了傻眼了,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事后,他朋友把这事儿说给了我听,我听后摇摇头,也无话可说。唉,这世上先有形形色色的人,然后有形形色色的说儿,然后有如某某一样的——有形有色的说儿。当面不说,背后说;当面不敢说,背后拼命说、胡乱说、算计着说,这类说儿,归之于“窝囊软蛋型”,或“阴阳怪气型”亦不为过的。听这类说儿说,不仅不好听,而且窝着火,弄不好你还要被他利用,跟着怄气。对此,最好的办法即是,与他少见,甚至不见,自然也就听得少,不必听了。这样耳根子清静,心底下安然,天下也就太平了。
还有一类说儿不可交,至少要少交的。比如他有事无事,有意无意(其实是有意的),总拿你、拿你熟的不熟的人说事儿,又往往是只说了上半句,让你乐着了,愁着了,或恼着了,却不再说下半句了。并竖了食指在嘴巴上(如一口破碗的),且长长地“嘘”了一声(很伪善的样),而后食指前移,移至红鼻子正前方(才发觉怎么是红鼻子呢?),左右晃了一晃,方才慢条斯理说:我不是一个“搬弄是非”的人,为了无是无非,以免以讹传讹,这是非事儿我就不说了,怎么,你想知道后面那事,我也是听说耶,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猜去吧……
他坚决不说!你猜自然是猜不出来的,听又没得听,也罢,不听也罢。你想想,他能在你面前说,你不在他面前,他同样要说的,他一定会找别人说去。这类所谓说儿,是有说事儿的瘾的(也叫“癖”的),你听不听得过瘾他不管,他要的是自己过瘾,还有时,他就是要你不过瘾他才过瘾。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个强奸犯,做了作奸犯科的勾当,他难道还会考虑受害者的感受?显然不会,也不可能会!
这里,给这类说儿也造个型,即所谓“搬弄是非型”——与上面提到的“阴阳怪气型”差不离,都是搞事的。只不过,上面那个不男不女的搞,这里这个又痛又痒的搞。手段不同,目的有别,结果都一样:阴阳怪气,无事生非,似是而非;叫你窝火、憋气、难受,不得安生!
不过,也有不同,“搬弄是非型”还有别名儿,那别名儿有点儿难听,叫“婊子牌坊型”。其意昭然,在此不表。至于其他如“狗扯羊腿型”,“鸟枪大炮型”,“借刀杀人型”等等等,因限于篇幅,囿于水平,及以免雷同,在此亦不一一详表了。总之,凡此类型说儿,不可交,不可听,不可不防也。
当然,对于说儿,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通通一棒子打死。有的说儿还是可要的。有的甚至还不可少。正如有小道消息,亦有大道消息、正道消息一样,哪个能听,哪个不能听;哪个可多听,哪个不可多听,或少听,因人、因事、因时而异,也因地之不同而不同。这话题说来话长——但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呢——不多说了,打住了。
只是不知,那些说儿,好的也好,不好的也好,还要怎么说,还将说多久?
好的尽管说去好了,至于不好的,送他两个大字:
——闭嘴!
2009年7月初稿、2011年3月定稿于武汉长江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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