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7月27日在新浪开博。有朋友参观本狼的新博客，说太空了对不起访问者。临时翻出2005年的旧作一篇，当时很想发表但没机会，就发在这里吧…… 

《那些在路上发小广告的人》 

    若干年前我在非洲旅行，在当地城市的道路上发现一些与中国很不同的地方。第一，大街上有非常多的奔驰车（老款的那种，据说全欧洲被淘汰的奔驰都在非洲重新焕发生机了），有趣的是车头的奔驰标志都特别大，第一次看到时会以为他们把方向盘安在了车头，路边就有许多小摊卖这种巨型的车标——显然，非洲人民一定爱S了奔驰；第二，车来车往的路上有许多小贩，全然不把来往车辆的速度和吨位放在眼里，把高擎的商品举到你的面前——事实上他们经常成功地迫使车辆降低速度到类似于静止的柜台。这第二种情形令我觉得心惊胆战，既佩服他们的胆量又为他们的安全担心，因此坚决拒绝购买他们的商品，同时暗暗庆幸在中国的道路上似乎并没有此等情形。

    但是好景不长，没几年工夫北京的道路上就出现的类似的情景。虽然还没有象非洲城市那样在道路中间形成隔离带一般的规模，但是当你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常会遇到一些人沿着静止的车流行走，向司机兜售报纸、地图、坐垫等物品。当车流重新启动的时候，他们也会走回路口，等候下一个红灯。不过现在，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路上的，是一些发小广告的人。他们几乎都很年轻，有许多甚至还是孩子，当车流静止的时候，他们会一路走来，熟练地把一些小广告塞进车窗、别在把手或车灯上，最常见的方法是插在雨刷器上。他们几乎总能引发一连串的反响，许多司机摆手、呲牙、怒喝以表示拒绝，许多时候还伴以按喇叭、开雨刷器等辅助动作，这个时候别在雨刷器上的小广告就会纷纷飘落在路上。很多人因此指责发小广告的人污染了环境卫生。

    但这令我感到有些费解。由于坚持不懈的锻炼，那些人把小广告插在雨刷器上面的时候通常都会手法纯熟，插得很牢。除非你开动雨刷器，否则小广告根本就没机会洒到路上。我经常在开车到达目的地后从雨刷器上取下不止一张小广告，把它们送入垃圾箱，并无污染环境卫生之虞。但是许多司机开动了他们雨刷器，让纷纷扬扬的小广告洒到路上，如雪片一般。因为他们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们对于小广告的不接受，对于爱车无端被插张纸的心痛（虽然并不大可能因此掉块漆或怎样），以及对于那些在路上发小广告的人的厌恶甚至愤怒。问题在于，正是由于许多司机在不下雨的时候打开他们的雨刷器，小广告才会洒满路面，因此污染路环境卫生这桩事情起码是双方合作而成，为什么却只责怪其中一方呢？

    那些在路上发小广告的年轻人，通常来自农村，他们希望在这个城市里获得一席安身之地。他们选择了到路上发小广告这种不恰当的工作方式，但他们的确是希望通过努力工作来改变自己的生活与命运。他们并不想与汽车为敌，并不想与坐在车里的城市人为敌，并不想与这个到处堵车、到处是噪音与废气的城市为敌，他们只不过是想获得在这个城市生存与生活的机会。这和许多坐在车里的人从前的经历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严厉呢？一个每天辛苦地走在这个城市街道上的年轻人，当车窗后的每一双眼睛都充满冷漠与敌意，当他辛苦工作的成果转眼间就被碾在车轮下，他会不会感到难过，感到寂寞，他的心会不会很快冷掉呢？许多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鄙视和伤害那些挣扎在城市边缘但仍然试图努力工作的农村青年，却又畏惧甚至讨好那些铤而走险的强盗罪犯，他们究竟希望自己拥有一座怎样的城市呢？！

    声讨路上发小广告的声浪似乎正在达到高潮。有传言说当一张小广告卡片被塞进车窗时居然刺伤了女乘客的眼睛，虽然荒诞不经并且无法得到证实，但是类似的激起人们不满情绪的传言却越来越多。警方也在四环路上展开了行动，在临时断路后双向出击，一举抓获了十几名发小广告的孩子。有媒体在赞许这样的果断行动时引用了一位义愤填膺的司机的原话：“我真恨不得开车撞他们！”

    ……

    他们只是些孩子。他们发小广告是不对的，但是不应该因此就被人用车撞，他们会被撞死的。

    城市在发展，道路在延长，拥堵在加剧。有许多新出现的事情，我们不喜欢，但是恐怕只好接受，比如越来越严重的堵车。不能说我们拿堵车没办法就转而把发小广告的人都斩尽杀绝。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对待他们的方式：当我们在路上遇到这些发小广告的年轻人或者孩子，马上降低你的车速，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就像保护你的家人、你的弟弟；当他们把小广告插到你的雨刷器时，不要那么不友好地对待他们，你可以稍后再清理这些小广告，你甚至可以试着对他们笑一下 : )

    当我们再次发动自己的车辆时，他们的身影会远远地消失在后面的远方——但是我们和他们依然同样生活在这座城市，生活在路上……

林中白狼

20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