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柴桑=江州=浔阳/旅游咏怀白居易
(2022-11-03 09:3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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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湖北驱车前往江西/九江的路上,窗外的秋色异常寂寥而浓郁,明艳的阳光灿若奶脂,铺洒在两百多公里的大道两旁,令人时不时想停下车来,站在秋风中驻望那一面面呈怀抱状的原野。
“谁肯湓浦头,回眼看修竹。”这是白居易在贬谪此地时,从南国茂盛的竹影身上获得的人生启迪,而正是在这样的顾盼之间,生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它并不是为悲苦而生,而是为了从悲苦的渊薮里获得生命的韧性力量。
失意反而造就了作为诗人的白居易。在从长安前往江州的途中,他写了一首题为《读李杜诗集因题卷后》的五律,其中有:“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也就是说,诗人在颠沛的马车上反复阅读李白、杜甫之后,意识到,仕途上的受挫极有可能是某种天启,而他真正需要的是写出人间好诗。自古中国文人大多具有这样一种绝处逢生的能力,处处碰壁,才会惊觉过来,发现自己活在世上,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诗人。而正是这个或隐或现的身份,在绝望中唤醒了他们内心深处的精神活力。穷途末路的尽头才可能是诗歌诞生的地方。正是这样一种绝处逢生的志念,催生出了庸常生命中的一朵朵灿烂之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这是一首最能体现白居易在浔阳生活状态的闲情闲趣之诗——《大林寺桃花》。从这首诗里,明显感受到他在江州的生活已经与他前期的生活大不相同,早年的济世忧民情结,悄然地被日常生活中的美景和慎独所取代,诗人开始沉迷于“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状态里。如果我们继续深究这其中的变化因子,就不难发现,它除了与江州美好的风物有关之外,还与另外一个前辈大诗人在江州留下的精神遗产有关。这位诗人就是陶渊明。
在陶渊明去世四百多年后,白居易曾专程到访过陶渊明故居柴桑,面对这位心存“素志”的诗人,他写下了《访陶公旧宅》:“我生君之后,相去五百年。每读五柳传,目想心拳拳。昔常咏遗风,著为十六篇。今来访故宅,森若君在前。不慕尊有酒,不慕琴无弦。慕君遗荣利,老死此丘园。”不仅表达了自己对陶公“高山仰止”般的钦慕,而且对陶渊明不慕权贵,诚实守护自我内心的行为,表达出了深深的敬意。陶渊明之于柴桑,或浔阳,或江州,完全可以视为某种精神理想的化身。“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这种独善其身的人生理念,无疑对白居易原有的人生观带来过巨大的冲击。如果说,早期的白居易还一直以杜甫为榜样,充满了济世的情怀和宏愿,那么,在遭受宦海巨浪的没顶之灾后,他就转而推崇陶渊明了。白居易此间写出《效陶潜体诗十六首》,其中有“松柏与龟鹤,其寿皆千年。嗟嗟群物中,而人独不然”之句,说明他已经在认真思考人之为人的要义;还有“归来五柳下,还以酒养真。人间荣与利,摆落如泥尘”之语,更进一步说明,他在这里已然找到了摆脱名利束缚的生活方式。陶渊明超然世外的人生态度,深刻影响了这一时期的白居易。
当车过鄱阳湖大桥时,探头看向窗外。夕光照耀着湖面,一块巨大的江心沙洲完全显露出了水面。作为数十年来一直生活在长江边的人,忽有所感:逐水而居的人类其实与生活在水中的鱼类并无二致,都需要水的滋养,只不过,人类还能将被动的滋养化为主动浇灌的力量,赋予其他生命以光彩。而文学尤其是诗歌,正是这样一种连绵不绝的浇灌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