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地方，冬天异常寒冷。在长春乡下呆过的人，想必知道东北的大火炕，从外面进屋，脱掉鞋子上坑，就是暖的。至于上海，冬天的气温也会逼近零度，而人家里又没有什么取暖设备，所以屋里总是冷的。经济上稍微富绰的家庭，顶多搞个“汤婆子”，放在被子里捂上，却没法给整个房间增温。

这是我从张爱玲的《半生缘》看到的冬天的上海，那时候我还在北方生活。去年至今，有幸在上海过了一场冬天，更加领悟到张爱玲小说里的寒岑。

曼桢，《半生缘》里的女主人公，她家常年住在一个弄堂里二楼的亭子间。一楼是她姐姐住的，二楼是她和母亲，祖母以及两个弟弟活动的地方。厨房在弄堂门口对过，设施简陋，冬天里为了方便做饭，她母亲硬是把一个小铁炉子搬到了亭子间。

旧时的上海，居民的住宅常设有石库门，而且是‘错层式设计’。三两层的居所，有厅堂，正室和厨房，厅堂朝南，厨房朝北，夹在中间的正室，层层突起，上面便是卧房。厨房到二层卧房的楼梯，黑洞洞的。从底层厨房往上，上到一半，就是二楼亭子间，再往上一半，就是卧房。曼桢母亲的小炉灶，便是安设在这亭子间。碰上炉灶煲汤的时候，走在镂空的木楼梯上，客人的脚底下，会切真地感受到料汤的暖气。

    亭子间也有窗户，氤氲起一团不起眼的光亮，走到跟前，透过窗棱，是弄堂对面的石库门高墙，要凑到窗前仰望，才能见到一线天空。亭子间里，一年四季都是阴冷的，冷意从水门汀地往上升，孤楞楞地衍伸到这一家老小的被窝里。再上半层，到了晒台。晒台是亭子间上的‘屋顶花园’。空间利用的不错，但尺度都比较小。

熬过肃杀冬天，到了三四月份，马路上树枝抽芽，出太阳时，明晃晃地耀眼，亭子间里透明鲜畅，连宿冬的盆景也生机涌动，有个法国印象派画家雷诺阿，他画的就是这种阳光透明、树影斑驳的景象。

亭子间透过石库门，跟随阳光的闪耀，是一条敞亮的弄堂。春天里的弄堂悠长曲折，来往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曼桢也跟着进进出出，叔惠未曾到过她家，如果他也曾来过的话，看到丰韵娉婷的顾家二小姐，定会引用起李白的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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