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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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一个强势的舞伴，带着对方在舞池飘移翩跹。灯光明暗一闪便骤然一次转场。凯西第三次来诺福克，露丝和汤米已相继不在人世。她说她享受开车时听音乐的孤寂感，前面是望不见尽头的道路和无边无垠的旷野。这一次，她极有可能听的是Sarah Brightman的 Time To Say Goodbye。

（一）

很难想象，凯西作为叙述者静如止水的外表下，其实已目睹了无数次死亡。她是有着十一年从业经验的护理员，给予了捐赠者们亟需的关怀与照顾。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均来自同一个地方：黑尔舍姆。一个将克隆人集中起来培养与教育的特殊学校。正是在那里，凯西找到了同类，开始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如果那可以称之为人生的话）。反观露丝近乎神经质的敏感和完美主义，汤米有些自暴自弃的玩世不恭，凯西始终是最不存幻想最务实的那一个。面对终极哲学命题：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正是从来源上将他们与正常人类区分开，两者的归宿亦大相径庭：克隆人作为捐献者，注定成为给人类捐献器官的机器，直到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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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599字）

（二）

相比于他们长大后的三角关系，凯西和露丝之间微妙的女生情谊，似乎更为吸引我。她们分享彼此生命成长中的重要时刻，甚至包括最私密的性欲话题，这种几乎全敞心扉无话不谈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而在这期间，她们因各种鸡毛蒜皮闹矛盾，许多时候源自露丝虚荣或任性的掌控欲。作为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边缘人，她们依然有着群体内部的社交运行准则。露丝身上不大不小的毛病，就像一根根无碍性命但异常锋利的尖刺，时不时地蹦出来挑战一番对方的忍耐力。终于，当她将火力瞄准凯西与汤米的关系，恶意的挑拨彻底点燃了前者的怒火，她们的关系潦草且迅速地僵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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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615字）

（三）

很欣赏石黑一雄的叙事风格，蕴藉、真实且不露匠气。絮絮叨叨，平平淡淡的，很典型的日式笔法，像初冬正午的阳光，或偶尔掠过的细软的微风。

凯西淡然地谈论起众多同伴的死亡，你很难从中捕捉到她情绪的起伏，包括露丝和汤米。露丝临去世前向凯西和汤米忏悔，让一生倔强的她低头认错并不容易，何况她还提供了“夫人”在诺福克的住址。有传言说两个克隆人如果真心相爱并向“夫人”提出申请，就可以被延缓几年捐献器官的时间。生活便围绕这个灰色地带引领凯西第二次回到了这座小城。作者的确在讲一个脱离于现行轨道的另一个时空的故事，但环环相扣的叙述逻辑以及顺畅流动的人物关系，一步步将读者自然带入到新的情节发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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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602字）

（四）

《别让我走》的书名出自一盘磁带：朱迪·布里奇沃特的《夜曲》。

这盘普通的磁带凝结了两份难忘的回忆。一次是凯西独自在宿舍抱着枕头跳舞，跟着专辑的第三首歌哼唱：“别让我走……哦，宝贝，宝贝……别让我走……”被途径门口的“夫人”看见，流下泪水。另一次是他们一行人首次去诺福克游玩，在一家旧物商店，汤米将丢失的《夜曲》重新买回。在全书绵密压抑的叙述氛围中，这盘磁带有如一束穿破云层的阳光，即便算不上光芒璀璨，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人们心灵的安抚与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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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715字）

（五）

然而，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建构便离开了。

露丝总想做人群中的焦点，汤米总想搞清楚很多事情，他们先后于康复中心仓促结束了一生。三人中只有凯西最无欲无求，也终将在了断护理员生涯后，作为捐献者拥抱自己的最后时刻。有一次，她在路上遇见曾经黑尔舍姆的同学劳拉，时间和心境的变迁在这相逢的短暂时刻集中显现出来。“劳拉笑了，有一秒钟她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生气，我以为她终于要开口讲俏皮话了。可是随后那闪光就熄灭了，她仍是坐在原地，满脸疲惫。”戴上面具后，人们习惯用微笑来掩饰内心不断坠落的无力感，那加速累积的情绪如蛛网般一层层包裹缠绕，消耗掉了原先的灵动与率性，直到滑入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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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835字）

凯西的对策是收拾起情绪，钻回车厢静静消解，而不同的个体亦将会作出各自的选择。然后一同伴随着Time To Say Goodbye的吟唱，拭去泪水，迎向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梦见地平线/而话语舍弃了我/没有阳光的房间里/也没有光线/假如你不在我身边/透过每一扇窗/招展着我的心/我那已献给你的心/你施予到我心中/你在路旁/所发现的光/是该告别的时刻了……”

诺福克旷野上的眼泪，属于我们在路上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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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5035字，详见发表后的相关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