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一、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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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临江仙》
一个清秋之夜,我独自在灯下翻开了《小山词》,犹如穿越时空一般,轻轻踱进宋代一个纤柔敏感的灵魂里。
很久以来,这《小山词》就象只小魔盒一直呆在书柜里,静静等着我打开。一旦当我象拔开陈酿葡萄酒瓶塞一样打开它时,那些纯美的爱情梦想,那些苍凉寂寞的相思与清欢,都会瞬间扑面而来。
这首初读时悄然动容的《临江仙》居然还在书页里静静地躺着,和多年前看到时一样,闻得到月光的味道。字字分明,温柔缱绻。它就象一位多情女子穿着两重心字罗衣,在纸页上轻盈地呼吸着这二十一世纪的空气,然后舒展腰身,轻舞飞扬。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开篇是那样一种静穆幽寂的境界,以至于康有为评价说:“纯是华严境界。”所谓“华严境界”,是指佛陀成道时,在菩提树下夜睹明星、朗然大悟时所呈现的那个境界。这个境界后人把它记录下来,称为《大方广佛华严经》。词中的“梦后”与“酒醒”便有梦醒成悟的境界。“楼台高锁”与“帘幕低垂”有着世事沧桑、岁月迁延、人生际遇悲欢无常的深沉含意。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人在零落飞花间独自站立,看那蒙蒙雨雾里的双燕飞过,整个调子是轻逸的,笼着一层薄薄的惆怅,意境极妙。这二句出自五代诗人翁翊五言《闺怨》:“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在翁诗中其实并不出奇,但一经小山拈出便成惊艳文字。今人唐圭璋先生赞道:“落花、微雨、境极美;人独立,燕双飞,情极苦”。唐先生说“境极美”是妥贴的,“情极苦”则未必。其实,在繁华往事都已尘埃落定后,斯人独立落花前,在微雨中静看燕子双飞,未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境界。隐隐让人想起李商隐的句子:“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这两句写实如画,画中有情。“两重心字罗衣”一句如人物写意,重在“心字”,寓有小山内心含而未露的绵绵情意。关于“心字”的解释历来不一。有说是罗衣经心字香熏染过,故而写其罗衣的馨香,即所谓“衣香鬓影”是也;也有说是一种罗衣上的心形图案或是心字结。而“两重心字”是指罗衣上有以重叠的心字纹组成的图案,表示心心相印。如欧阳修《好女儿令》:“一身绣出,两同心字,浅浅金黄。”
其实无论是心字香还是心字结,两者兼有之也未尝不可。重点是“心字”寓有小山的温存怀想。记得纳兰容若有句云:“人生若只如初见”,此处正是晏小山对初见小蘋时的惊艳与怀念。可见人生初见时的印象有多么深刻!
“琵琶弦上说相思”,这大概是晏小山听曲时的体验吧。小蘋那时所弹奏的可能正是相思曲。而她的动作神态,她眉目之间所流露的脉脉深情,使人自然联想到白居易《琵琶行》里的句子:“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化自李白《宫中行乐词》:“小小生金屋,盈盈在紫微。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每出深宫里,常随步辇归。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一位歌女跟随帝王进出深宫,每次歌舞时体态是如此轻盈,以致于深怕她在歌舞停止时就会化作一片彩云随风飘飞而去。这样美好缱绻的意象与联想有如童话般美妙。
我感觉,晏小山写这首小令的时候可能已经老了,文字如同一幅淡淡的水墨写意。
那时,小山也许坐在一个月色清朗的湖舟上,轻棹摇荡,菱歌飘渺。小船逐渐沉入了月色深处。那时节,他刚刚睡着了,做了一个深沉的梦。在梦里,他仰头一望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月亮。面对这月亮,历经人世沧桑的晏小山终于可以平静地回想来时的路,和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执着和牵挂进行淡定的对话。于是,一种久远的怀念,一份掩埋在岁月深处的恋情,就此轻轻地浮出水面。
哦,那一年他们初次相见,月光把整个世界照得清清楚楚。那梳着双鬟、穿着心字罗衣的美人在云端若隐若现。风带着云朵四处飘荡。那云朵在月光下忽而暗紫,忽而深红,忽而樱粉。美人浅笑盈盈,笑涡如水波流漾。染了凤仙花的指甲轻轻一拨,琵琶声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最后,有风轻轻地吹过,美人随着彩云飘走,天际空空如也,再难寻觅芳踪。
梦境中的这个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目光温柔如月。她的笑容让那些往事竟然都有了温暖而斑斓的底色,满是阳光的味道。
于是,枝头的花瓣如雪纷纷飘零,天边的彩云五色迷离。
在灯下读起那八百多年前的文字,眼前仿佛看见深夜都市里走来一位白衣胜雪的忧郁男子。如水的霓虹灯光下,他脸色苍白,眼神冷峻,身影高而瘦,显得十分孤独。
他抬头看看四周,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一家酒吧。然后,向侍者打了个响指,要了一杯白兰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那舒缓的,伤感而怀旧的萨克斯风。
在他所坐的台桌前,插着一朵红玫瑰。一束朦胧灯光正好打在那束玫瑰花上。血红、妖艳而又有几分颓败。晏小山若是穿越时空来到了我们这个时代,也许就是这个样子。
因为他那天生的敏感与忧郁,还因为他那相府贵胄的身份。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想象一下,这位有着贵族身世的白衣男人,独自一人静静地品味着白兰地。这时,一个美丽而婉约的女子出现在乐池里,灯光下独自弹着琵琶。
她穿着两重心字结的时尚衣裙,还应该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在一边斜斜散开如黑色瀑布,灯光下闪动着丝质的光泽。她的眼神清澈而幽深,象一泓幽幽的深湖。
有时,她会朝着那个白衣男人轻轻地一笑,那笑容干净而纯粹,透出女孩子的善良和友好。男人虽然不动声色,眼神中却开始变得柔和。他轻轻抿了一口酒,依然安静地聆听那女孩子弹奏。
她的琵琶声里有一种绮丽而伤感的调子,如怨如诉,缠绵悱恻。
优美而伤感的琴声里,那位端着高脚酒杯的白衣男人渐渐陷入沉思,眼前出现了幻觉:是的,他好象在哪里见过这个美丽的女孩子。
是的,她叫小蘋。她的笑容让他想起似乎在很多年前,梦醒的午后,一个冷冷的落花时节,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
晏小山,这个孤独的相国公子,一个人在雨中伫立多时,几片花瓣落在他的肩上。能够感到雨丝贴在脸上的湿凉,象一个没有温度的凉凉的吻。这时,他看见了细雨中一双燕子穿花拂柳而来。它们快乐地啁啾鸣叫着,停在树梢间互相梳理着羽毛,亲昵而恩爱。“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是他父亲的名句,仿佛就写的此时此刻。
这时,他在静静地思念一个飘忽的身影,一个美丽的笑容。
那时,他有两位好友,同朝贵公子沈廉叔和陈君龙。在他们家里聚会欢宴时,有四位聪明美丽的歌女陪伴:莲、鸿、蘋、云。她们如同春天里的四朵花儿,那样的青春年华,那样的善解人意,“娟姿艳态、一座皆倾。”那时,晏小山每每酒至酣处,便会文思泉涌,挥毫间便一阕词成,递给那些女孩子演唱。然后,他们三人端起酒杯,静静地听她们唱歌、起舞。而这些心有灵犀的女孩子也似乎特别深解小山词中心意,每每唱得缠绵悱恻,摇动人心。
对小山来说,那真是一段快乐而轻松的时光。那时他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精通音律,雅善各种乐器,更写得一手绝妙好词。他无忧无虑地饮酒、填词、听曲、观舞,然后和那些漂亮聪明的女孩子们从容友善地谈笑、聊天。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陈君龙一病不起,像废人般躺在家里,而沈廉叔已然染疾身亡。而那些歌女们也风流云散,从此找不到她们的芳踪。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沈府楼台高锁,陈家帘幕低垂,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繁华和热闹。这两句便是寓意这一场繁华落尽、花事荼蘼的红尘梦碎,让晏小山不禁心生惆怅。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位美丽歌女小蘋时的情景。当年初见时的小蘋多么羞怯呵,象一朵不胜凉风的荷花。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她穿着一件轻盈如蝉翼的罗衣,腰带打了两个心字结。她娉娉婷婷,怀抱琵琶,眉黛如画,纤指如玉,弹奏的琵琶曲是那么缠绵多情。眉眼间浅笑盈盈,目光不时投向一边的晏小山。琵琶的弦声里仿佛传达着脉脉情意。
记得小蘋初见时,调起琵琶弦,四目相视,弦递心声,芳心已暗许。
面对如此美丽、深婉的古典文字,仿佛面对一个气韵生动、自成气象的生命。
由此,我深深感到,宋朝时的人们与今天现代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古汉语、古诗词的醇厚与精萃有如千年陈酿。一旦打开瓶塞,那种沁甜与酣畅的芳香简直熏人欲醉。古典中国的万千风情,便会从那平平仄仄的森严格律中轻盈地散逸而出,抵达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
不读宋词,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婉约之美。那种类似纤云弄巧、柳絮飞花的飘渺诗意,那种秋水横波、寒月昏鸦般的回肠荡气,比起大江东去、铁马金戈的豪迈更能从人性意识深处摇荡心魂。所以,自古以来就不乏有词评家将婉约之美视为词的正宗与本色。
在文学艺术已高度个人化、人性化的今天,书写一己悲欢的婉约词也就得到更多人的青睐。如“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再如秦少游的“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山抹微云,天粘衰草”、“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等。这些文字格外精致,就象质地精美考究的宋代官窑瓷器,浅吟低唱间生怕失手打破了它们。
宋词在今天可谓是大雅,而在唐宋年间却是真正的大俗。它们的出处原本就是歌舞饮宴、秦楼楚馆,而且是用来歌唱的,与今天的流行歌曲并没有本质的不同。事实上,今天很多流行歌曲的深度和力量都已经达到了大雅的境界。未必将来不能象宋词一样成为后世仰视膜拜的经典。
可以想象若是在今天,晏小山无疑就是一个行吟于湖边月下的忧郁歌者。象华丽颓伤的周杰伦,隽永伤感的罗大佑,温柔浪漫的齐秦,忧郁的张信哲。他的笔下可以是一曲怀旧伤感的《东风破》,可以是不无幽怨的《野百合也有春天》,可以是迷离感伤的《大约在冬季》,可以是《那些花儿》。
艺术的感觉是相通的,天下的大道都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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