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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炜散文四篇:炉火、永恒的向上、一个梦想、南方的水

(2011-09-05 20:17:25)
标签:

杂谈

分类: 文学

 张炜散文四篇:炉火、永恒的向上、一个梦想、南方的水

                      

 

                      炉火      张炜

 冬夜,听不到炉火熊熊燎动之声。那是多么好的声音,它.甚至可以驱走心中的严寒......仍能想起无数个那样的夜晚,炉火旁,我们的不停阅读。几个人屏息静气,一杯热茶,一点跃动的灯火,就是最为幸福的时刻。大家从遥远之地汇集一起,有的甚至跋涉了一百多里。他们在阅读别人的或是自己的东西;或倾听,或热烈辩论。常有人泪花闪闪。  

那是个贫寒岁月。朋友们除了一副背囊,一腔热情,几乎一无所有。他们大多是一些流浪者,一些年纪轻轻的流浪汉。他们在山地和平原奔走、劳动,过着清苦的生活。但他们都有阅读的习惯,甚至还有写作的习惯--挤在油灯下,炉火旁,就有了一场精神会餐。他们也许是稚嫩的,他们还多么年轻。可是他们身上却闪烁着自尊的光芒。他们比那些为另一些东西而奔波的油头粉面者要高贵十倍。他们当时衣衫破旧,头发脏乱,脸上带着灰尘,脚上和手上还留着劳作留下的创伤,粗浊的山地和外省口音也无法掩去真知灼见,并使这场辩论显得特别激烈,他们的纯美见解没有被记录,却可以被记忆。  

许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些年轻的身影都四散离去。有的再寻不到,成为昨天;只有那一幕幕,如在眼前。

今天再没有那样的炉火了,没有那样的聚会,那样的痴情、那样浪漫和纯粹的情怀。真的难以寻觅。  

我们点起这样的炉火,因为无比怀念那些时刻。它是一段青春,消失了即不能回返。可是那个场景却可以重造,不仅在记忆中,而且在现实中。  

昨日不再卑微渺小,因为它有沉重的关怀。我们当年有幸参与了倾听了,看到了炉火动人的燃烧。那一片温暖让人永志不忘。  

如今在乡间,在闹市,在中心,在边陲,哪里还可以找到那样的炉火?那是过时的风尚、是陈迹......首先是心中的炉火熄灭了。人们在为另一些东西所激动,为原始的欲望而奔波。他们丢失了当年的背囊。  

在世纪之交的喧嚣中,唯独失却了炉火。我们从那些动人的记载中可以发现,在十九世纪的俄罗斯,在那片与我们毗邻的土地上,一大批杰出的人物,像东方某个时期的一些人物所.面临的状态一样。在社会的转折期,在世纪的交汇期,他们当中有贵族,也有贫儿;有艺术家、音乐家、思想家,也有哲学家和科学家。他们的壁炉正熊熊燃烧,炉火旁纵论天下,通宵达旦。那是为真理和艺术奔走相告的一种激情。炉火像他们的豪情一样烈焰腾腾。伟大的心灵在跳动,他们用双手迎来一个思辨的时代。他们开拓了伟大的视野,传播了诗与真,在整个人类的思想和艺术史上占有光辉一页。  

最初这声音只在炉火旁,在一个角落;但由于它闪烁着真的光芒,终于越过斗室,走向苍穹,化作滚滚雷鸣,如闪电照亮天际。  

那片土地上的思想艺术之火正像我们后来所了解的那样,成为燎原之势。它给东方和西方同时造成了震撼。那些杰出人物的高大身影,已经不会倒塌。  

不仅是对炉火的憧憬,而是追求真实、追求人生大境界的本能,使又人接近了那燃烧的火焰。  

人有精力充盈、火力四射的青年时代。在那个时期,他们往往有着美好而壮丽的举动。  

记得十几年前那个春天的夜晚,一拨年轻人聚集在一个场所,交流自己的阅读和崭新的见解--言辞愈来愈激烈,气氛愈来愈火爆,春寒一扫而光。他们个个热汗涔涔,头发冒着白汽。炉火燃起,停电之后又点上蜡烛。再后来,那狭窄的室内空间已经有碍于激烈冲撞的思想了。他们先后走出,走到郊外山上。  

在山上那层层开凿的台阶上,他们坐成一排;有时站立,挥动手臂展开辩论......那都是关于人生、哲学、艺术,关于古代和今天,关于切近我们生活的历史,关于未来的想象和推论......那些纯洁而深刻的思想与他们的年龄或不相称;他们唇边刚刚生成一层茸毛,睫毛微翘,星光下闪烁一片明亮的眸子。一种毫无邪气、毫无私欲的论辩激烈进行,每天都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伙伴奔赴郊外这座山。  

辩论持续了很久。这是一场蔓延了半座城市、一座大山的辩论。那些谈锋犀利、知识渊博的年轻人都在黄昏刚刚消失的时刻赶到山上。上一场辩论中的胜者站在了台阶最高处,败者则退下山来。胜者要接受一波又一波的挑战。他们真诚、执拗,为真理不甘屈服。他们当中的最杰出者,最后或者可以称为"不败者"的,只剩下了五人。  

当年那场令人神往的大辩论如在眼前,或许永生不会终了。它像巨石投入水中,波纹荡到遥远。这声音来自我们民族精神的深远贮藏,它使人想到春秋战国时期奔走天下、纵论时事的诸子;想起提出"百家争鸣"的稷下学宫;想起那些互不谦让、口齿锋利、"日服千人"之士。  

物质主义盛行的时刻是远没有那样的气势的。一种无所不在的萎靡只会把人的精神向下导引,进入尘埃。人没有能力向上仰望开阔的星空,没有能力与宇宙间的那种响亮久远的声音对话。当每个人心中的炉火渐渐熄灭之时,就是无比寒冷的精神冬季降临之日。这种寒冷将使人不堪忍受。当有人怀念炉火之时,往往已为时过晚了。

但火种总会贮藏在一些特殊的角落里,它们远未熄灭。它们即便是在最寒冷的时候还仍然在那儿默默地燃烧,酿成一片炽烈。  

那是心中的火,不灭的火,是生命之火。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绞杀生命的火种。正是这火种,最终给人类带来光明。生命之光即是永恒之光。  

 

      永恒的向上

在人类无法言喻的漫长坎坷之中,在我们经验内外的一切困苦之中,只有向上的精神可以使人自救。这也许是人类的精神空间中唯一的永恒和深刻。人类在脱离蒙昧之后的那一天就被逼上了失望的悬崖,逼上了一个尽头。人类已经没有退路,于是只有向上,只有这永久的、永不颓丧的提醒和飞跃,使自己生上双翅。

任何这样的努力都在显示着人的至尊和不可辱没。那些经历了一生坎坷和无尽求索的垂垂老者,低垂的额头上压着白雪,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时光的奥妙和终点的隐秘。可是他们仍然没有放弃求索的热情,没有放弃上帝赋予他们的这个神圣权利。他们仍然在追求向上的永恒,把这种智慧的光、伦理的光传递下去。这种伟大的传递时常被黄口小儿的嬉戏所嘲弄,可是他们终因本质的伟大和深刻而得到确立。这是生活的本质、是至高至上的道德准则所确立的。机智的嬉戏者比起他们,的确是一些处在"初级阶段"的稚儿,是一些没有迈出蒙昧之门的"看透者",一些貌似聪明、实际上是愚不可诲的劣质生。

他们之间无法对话,正分别走向人类精神历史的两个方向,即向上和向下。向下则把人类引向永难解脱的苦难之中,这苦难才是至为黑暗、至为寒冷的无底深渊。

任何使人类精神脱离了理性悟彻、脱离了寻找和探求的积极的通道,都是一种不道德的、丧失了良知的行为。向上即严肃的寻求,它必定贯彻着充满分析的理性之声。它反对虚伪和蒙昧,欺骗和蛮横,狭隘与专制,反对堵塞言路和思路的野蛮力量。

真正的理想主义是宽容而自由的,不是某种僵死的教条和规范;它是一种善、一种生命的真实。它必服从于这种真实,循着这指引前进。

人类只要想生存下去,也就没有权力使自己变得冷漠。思想、心情、物质、环境,一切的方面都给予温暖的关怀,才是现代生活的一个基本准则。随着知的拓展,深重的苦难感也会同时拓展;而最强大的抵御力量——我们的勇气,也只能来自向上的精神。

就是它的导引与提升,才使我们不致因为恐惧的颤抖而加速滑落。那种滑落将无以挽救。我们的确看过一些美好的积累。这些积累是异常艰难和缓慢的,是花费了无数人的心血、漫长的时间、不可思议的劳作,才建立起来堆积起来的。而我们向下滑落时,却可以在短时间内耗去大量积累。这种积累属于我们全体人类,而不属于某一个社会集团、某一个阶级和阶层。所以维护这种积累成为一切人类、一切渴望向上的生命、期待安全和健康的人类共同的责任。人类有责任和权利对滑落伸出指斥的手指--这也是永远不变的道德原则。

真正的现代主义运动的历史上,也仍然洋溢着向上的精神,吹拂着清新的气息。真正的现代主义以前所未有的宽容、博大和自由的精神,囊括了一切积极的探求,寻找了更多形式上的通路。它对于当代人的滑落给予了无情的抨击,那种挽救的努力至为动人。这种努力虽包括了辛辣的讽刺、嘲弄,以及颓丧外表下所遮掩的那颗火烈感激的心;由于生命质地本身的坚实、紧密,它的确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作着向上的努力。

现代主义仍然拒绝魔鬼的声音,仍然拒绝毁坏者和丑恶者的灵魂。这不仅是诗人的自信、艺术家的自信,也不仅是道德家的自信,而且还是人类本身的自信,是时间的自信。

我们离开了这种自信,就会离开我们的判断和我们的逻辑。春天河水就要融化,河畔上的李子树银亮的花朵就要吐放,蝴蝶和蜜蜂就要飞来;大雁向北,港口解冻,柳莺四下翻飞。这种自然的秩序即包含了诸多美好,传播着真理--自然与生命的基本法则,预示了希望。在这无言的真和诗的围拢之下,人类的确应该足美好的。这种美好应该被自然而然地追求、贯彻和维护。向上的人类必须是善良的,向上就是一种善良。而只有善良才能够维护生命的永恒。

......打开书页,一次又一次沉迷其中。我们发现上几个世纪留下来的声音仍然是这么鲜活动人。原来至高至尊的声音只有一个,那就是向上,是善。这一场没有退路的、永久的精神的攀援,原来从未停止。它偶尔在某个时刻出现小小曲折,可是在更长的时间之绠上,这种曲折简直微不足道。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告诉我们,你是这般的自信、从容和坚毅。当代人应该再一次温习你的声音,他们的耳畔应该响彻着你的坚定的声音。这是人类的春风。它每年都抚开坚硬的冰块,让溪水潺潺流动。这声音既不是白欺,又不是欺世。它那么淳朴和真实,它不过表明了人类所应该具有的无所畏惧、勇气、向前和自尊的那种信念。

我们将在这种精神的质询下走进我们的时代,到达另一个时代。我们寻找未来的生命。我们连结他们,牵起他们的手。我们接受了最好的预祝,也要把自己的预祝传递下去。这种小心翼翼的维护和分离的徘徊,只是昨天的接续。我们做过的一切或许都非常平凡,不值得骄傲和自豪;可是我们就依靠这平凡的劳作,阻止了自身的滑落。

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嘲笑你的精神。有人把它界定为"陈旧的理想主义"。不,向上的精神永远是新鲜的,永远不会蒙上尘埃。这种精神会蜕化。蜕化的精神走向变异,走向死亡。它只能是滑落的另一种方式。

在难以辨析的思想的交织之中,在漫长的历史和现代的精神丛林里,最终只可以分为"向上""向下"两种。回避了这一判断原则,转而"聪明"的界定,都会流于蜕变,会走入伪善而离开真善,会弄出丧失科学之学术,发出恐惧颤栗之声,丧失悲悯的人类情怀。令人担心的世纪末......既不懂得浪漫,又不懂得永恒,只沦为忙于跟从的呓语者。

只要太阳还在升起,人类只能随之向上。

 

                          一个梦想

这个梦想不是后来,不是在年复一年的忧烦之中萌发的,而是滋生于许久以前。梦之根扎在童年或是更早的时候。他想拥有一片田园,在海边,最好离他的出生地--那个小城不远。它应该是一片淳朴的土地,筑着洁净的田埂。秋天,落叶在田垄里被风轻轻驱赶。春天,修剪下的果树枝条被一匝一匝捆起,归拢在园子一角。有一座很小的、可与整个田园和谐相处的茅屋;有一眼清澈旺盛的井水;有狗和猫、牛羊。他将善待它们。它们也会像挚友和伙伴一样理解他。让他来侍弄这样一片田园吧。他在这里劳动、流汗、迎接自己的客人。当他忍不住要写点什么的时候,就找出纸和笔。还有,他将在这里阅读自己最喜欢的书籍,与遥远时空中的那个人对话。  

对于他而言,没有比这个再健康、再正常、再诱人的境地了。  

有人为它奋斗了几十年,倾尽全力,难以实现。为什么? 不知道。人生的羁绊太多了,所以它只能成为梦想。梦想是美好的,梦想一旦实现之后,或许又要被新的梦想所替代。有的梦可以做得很长,一个实现的梦境也可以存在很长,但不会难以消逝。  

未来田园的篱笆上生出的豆角才是最青嫩最美丽的。那儿开放的芍药花和宝铎草,将是世界上任何一片土壤都难以生出的芬芳。它们是人的深爱。它们像恋人美丽的异性,存在于那片田园、那片干净的泥土。客人与挚友、可以倾一,交谈的人,都会找到一个最好的去处。当然,它在一块大陆的边缘,地球的一角。没有生人、不速之客会摸到类似的地方。  

在这里,人可以抵挡双重的侵犯。如果说人对这个世界负有自己的责任的话,那么作为一个生命,用心地耕耘了一片土地,也就足够了。或许一个人还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但他只要不是人类当中的懒汉就足够了。慵懒、掠夺,这才是人生的虚空,是退却。人的选择是自由的,这里也是一个岗位。别人有什罩由来否定他人的梦想、用自己的岗位来否定和贬损他人的岗位呢?别人凭什么说这是一种退却呢?有人认为有意义的生活、真理,都待在自己那个拥挤的街巷、散发着汗味的小小空间......  

有人告诉,当年他的一笔交易差点成功。当时他觉得它尽管有不尽完美之处,但毕竟还是接近了一个梦想。他正将一只脚伸进了它的边缘。长长的争执、细细的计划,最后都在致命的损伤面前流产了。这是第几次失败?他说不、巴仔口了。如今已经找不到一块未受侵犯之地。谁是它的主人?不知道。主人在彷徨、疑惑,自以为是他做了几天主人,而后才发现这命运仍掌握在一个更大的手掌之中。他的土地随时都可以从脚下抽走。平坦的一个田园随时都可以被揉碎,被掘出一片凹陷。  

在一块冲撞漂移的、破碎不堪的陆地上,人到哪里寻找这片田园? 任何人都不愿把所有的温情爱意投注在一片极不可靠的土地上,不愿冒随时失去的危险。有时在朝不保夕的威肋之中,人难以怀抱自己的心爱,只得远远离开。  

我们发现那些有机会获得这种幸福、侍奉着一片茂盛的田园的人,他们与我们都有个区别。他们正从田园上榨取,而并非期待着与之长久厮守;他们并不准备把自己的命运交还给它......  

一个人长久地跋涉、奔波,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无数的朋友帮助过他,但希望还是落空了。尽管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那个基本的原因从来未变,那就是找不到能够决定一块土地命运的人。有时候机缘似乎出现了,但后来发现仍是一个虚幻。  

一个人缺少了这样一片田园,无论走到哪里都像在流浪。有些得意的流浪者已经忘记了人生凄凉,客居鼻箩,在危楼里饱食终日。长此以往,怎能不误解眼前这个世界? 他站不到一个支点上与这个广大的世界对话。他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这片田园抽象而又具体。它不是一般人眼中的观光之地、安静之地和玩赏之地,而是劳动之地、生存之地。人的生计与它化为一体,人的呼吸也与之化为一体。人为它的收获而庆幸,为它的窘迫而焦虑。施肥、浇水、收获自己的果实,播种、收割、饲养......这些日常的琐碎就是按时的功课,不可中断。它有自己的季节,它不会将人等待。  

旅人走在途中,走在通向那个海滨、那片秋风习习的田园之路。这不仅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真实的行走。这条路本来只有一千多公里,可是我们发现自己走了二十年;或许这还要延长。旅人很固执,一定要走到那里。他将在真实的田园中使生命得到焕发和充实。也许在那里,他才能得到最后的圆满,带着真正的微笑安顿下自己。  

那时候,他的激动将变得具体而深沉,他的欣悦也将变得具体而真实。他将友善地接待每一个人,与他们分享自己的幸福:安怡的生活,内心里收获的这一切。 

 

                          南方的水

浅而细、悠而长的南方之水,流动着,蜿蜒而去,不绝如缕。它像黑亮的长发,温柔的目光,洁白的面容;像暖融融的微笑,像她的眸子、含蓄而委婉的问候。

南方的水,涓涓细流,滑润之水,滋养生命的水,始终如一的水,永不疲倦的水。南方的水,汇拢了万千小溪,渐成一条宽阔的大江,负载舟舸、运送木排、携走沙石、塑造陆地。南方江河由柔韧之水综合而成。它们决定了它的性质、它的历史、它的来路,也造就了它的终点。

这儿尽是温暖的季节,蓬蓬的绿色。南方挽留了旅人。他走进你的怀抱,让南方的水流抚过身躯。一片温暖使人难以回报,他甚至不敢在此久留。他知道很远的路程在等待。你洗去他浑身的泥垢,脱落一路风尘。他转身注视你,南方。他不知该向你倾诉什么,只默默掩住了感激和惊叹。

他不得不惊叹这美好的造就、神奇的时光、不可多得的怜惜。你把怜惜交给了旅人,交给了一场无边的磨损。这磨损也将使你变得苍老,变得浑浊。陪伴旅人的,是你哭泣般的流动。

你的哭泣之声让人想起很多往事。

悠长陈旧的往昔,贯穿了所有故事。明天仍将如此继续。离开了你的洗礼之畔,心中泛起阵阵思念。这思念不可阻止,难以中断。当他回到出生地--那个寒冷刚烈的北方时,思念就愈加浓烈。北方的河流是季节河,汛期滔滔不休,冲刷石块,挟向大海。可是枯水季节只剩一线细流,甚至终将干掉,只裸露出焦干的河床。它从西部山地挟来的卵石生生抛在半路。此地离大海甚远,可是却被抛置,迎送烈日寒风。

北方的海闪着墨绿的颜色,像生铁和钢。它充满了硬度:撞在岩石上,岩石开裂,或留下创痕。它把整道岩壁给劈下一半;它有时像火药一样轰击半座山峰。它把航船打碎,把陆地吞没;在一个疯狂的夜晚,它毁掉了整个港湾。只在风平浪静的某个下午,它才温柔起来,变成绸缎般的柔软细腻。美极了、开阔极了令人神往。

可是你不敢想象它暴烈的、咆哮的时刻。

南方和北方,命运之中两片不同的陆地,他在心中将其悄悄缝合,感觉统一和连接的博大。对土地和江河的塑造同样需要南方和北方之水,需要它们的滋润和负载、它们滔滔不止的涤荡与洗刷之力。离开北方的时候含着屈辱和思念,抹去男儿的泪水。离开南方的时候挂带着更大的思念,把一片伤感甩到身后,埋入土中。

在北方的寒夜里,他有时听到的不是滔滔大海的轰鸣,而是南方涓涓的细流。

你不倦地流。在这午夜,你仍然在流,目光催动旅人的步伐。伸手即可触摸你柔发一样的长流,也记住你那潺潺的声音。就是这不倦的流动,让人想到了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这是一种追赶。

在童年,他感到最为迷惑和惊讶的一个图景,就是蓝天上那排成""字和""字的大雁。它们无一例外地从北方飞向南方。北方不远就是一片大海,它们是从海的那一边飞来。多么了不起的神奇生命!它们整齐划一,歌唱着,不可思议地、勇敢地飞越了大海,飞向自己的梦想之地--南方。

他多想随它们一起去寻找那片温暖,那片躲避寒冷的热土。那时他尚不知自己的将来,但那歌唱前行的雁群却是最好的指引。它们飞去之地当是他的向往之地--那里到底有什么?那里将使大雁获得什么?是什么使其如此着迷、执拗和不倦?旅人今天明白了,原来是你在这里流动。在这片土地上,你经过的是这样一片林木山脉......

今天他终要离去。不能在此驻足,也是他的悲哀。你流动吧,不要发出哭泣般的声音。你看,午夜的月光下,你闪动着多么明亮的眸子。你应该欢笑,可是却发出了呜咽。这个世界上的悲伤已经太多了......

它伴随你往前,你也送它一程。

南方的水,执拗而长久的水。你的品质与性格将永远使旅人着迷。

你注入了旅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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