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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辉小说《碑》(2010安徽卷小说阅读原作品)

(2010-12-26 20:5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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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文学

许辉小说《碑》(2010安徽卷小说阅读原作品)



                                         许辉
     罗永才被第一声鸡叫叫醒。他知道时间还早,春天的鸡都叫得早。翻身靠起来,他看见了手腕上的表——春夜总是半昏半明的,窗外总有些微散光——才凌晨两点半钟。他感觉自己醒得那么彻底,几乎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索性穿了上衣,在半昏半暗里点了根烟吸着。就在这时,外面的世界里像是有了点扰动,好在春夜总是这样的,春夜里总是有一些惊动,惊乍乍的,有一些梦呓的声音,其实完全不成一回事的。但罗永才还是下了床,开门出去看看,听听。
    也就在去年,季候比现在略早一些,自然界也已走在春气里了,张立光跟林秀芳夫妻来看他,张立光讲,“永才,快到清明了,你不是想洗一块碑吗?要洗就上山王洗去,俺听讲那里的石头好,又有个叫王麻子的匠人,手艺好,就是价钱贵一些。”罗永才讲,“贵不贵也就是那么回事了。”临走,林秀芳掏出二百元钱给他,罗永才不要,林秀芳讲:“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讲着,眼泪就要下来了。罗永才接了钱。他第二天就请了假,去了山王。
    山王在青谷镇东北的山脚下边。再往右手走,走不到三十里地,就是高滩。罗永才早上出门,先坐车到青谷镇——这也就二十来华里——再搭小三轮,走四五里地就到山王了。但真正的山王那个村,是在山脚下边,离了公路,还得步行一两里地,才得到。
    那会儿春气已盛,艳阳高照。人在这时候,满眼望出去,都觉舒坦。罗永才在公路边下了三轮,往山王村步行而去。这一带是平原上突兀耸立起来的一片小山头,但毕竟是山,因此下了公路,脚下的碎石山土便多了起来,愈走愈多,山的气氛也渐浓了,地势也有点往高里去了,路两边的一些大树,都叫不出名字来,但那些树恐怕是适合在山土里生,山地里长的,都拔地而起,枝干粗壮,有一种强悍奔放的气势,各各踞守一方。
    罗永才左右看着,一路往山村那里去。
    山村也有些稀零,左三间右五室的,前后散乱,都趴在山脚下边。那些房子大都是些砖瓦房,墙基一律拿石头垒的,山上有的是石头,院墙埂界也都由片石蜿蜒而上,甚有特色。
    快入庄的时候,罗永才望见路畔有个中年人,四十来岁,正蜷了腿,坐在路边打石头,便近前去问:“这位师傅,你可知道王麻子家住在哪里?”那个中年人停了手里的家伙,开口道:“王麻子今儿个不在家。”“上哪里去了?”“上青谷他表姨家送喜碑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既是送喜碑,那还不得小傍晚回来?”罗永才一愣,一时没有话讲。那中年汉子望望他,起手打了两锤,又止了锤,道:“这位同志是买碑来的呗?”罗永才讲:“想洗一块碑,不知他这里价钱咋样。”那汉子道:“王麻子他是挣个名气钱,他那石头倒也真好,手艺,倒也真好,他也是挣个名气钱。”罗永才讲:“他名气钱值多少?”“值多少?你觉得他值多少,他就值多少,上这块来洗碑的,都是讲个心情,不讲究钱多钱少的,多了,是个心情,少了,也是个心情,这个就讲不准了。”罗永才听他讲得在理,又不知回他什么话好,半晌才讲:“那是的。”又讲:“那也得有个价钱。”“有,两米的,八九百块;半米的,两三百块。”罗永才点点头,问明了王麻子的住处,就往庄里去了。
    王麻子的家靠在庄头边上,房子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房子,倒有点显得破破烂烂的,一个破院框子,里头乱放着各种大小石料。那时庄里没有什么人影,想再找个人打听打听也找不到。罗永才兀自进了那个破院框子,见那正房的两扇门紧锁着,锁也是老式铜锁了,将军牌的,铜面叫手磨得光滑,打门缝往里头瞅瞅,那房大概是个没开窗户的,里头半星光亮都没有。罗永才退到一块石料上,点了根烟吸,心想:今儿个白跑一趟了。却也不觉着损失什么。吸着烟,呆眼望那破院框子外头的野坡杂树,心间真是各样感觉都没有,只觉着春阳渐暖,寒气消散,万物都在顶撞、爬升。坐了一气,便起身回蒿沟县城了。
    第二日罗永才又来,到山王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春阳更暖,鸟雀啾啾,身上的呢子衣都得解开扣子了。快进庄时,罗永才又遇见那个中年汉子,望见罗永才,他一眼就认出来,搭腔道:“王麻子今儿个在家,你去呗。”罗永才莫名其妙地谢了他一声,想讲一句闲话,一时却找不出合适的话题来,便摸出一根烟给他,辞了他往庄里进。
    进了庄,往庄头走,老远就听见“当当”的,是不急不慢的打石头声,脚下也就到了,见王麻子家破院框子里,盘腿坐了一个人,五十来岁,浑身精瘦,半脸麻子坑,两个烂桃眼,头上戴一顶又破又脏的蓝布帽,帽檐都折了,上身只穿了件蓝布的单小褂,下身却捆着个灰黑的大棉裤,裤腰间绑了一盘黑布带子,相貌打扮都很是不起眼。那人坐在院里洗碑,碑形已经看出来了,下方上圆,他洗的时候,左手是錾子,右手是锤,也不急,也不躁,也不热,也不冷,也不快,也不慢,一锤一锤,如泣如诉,叫罗永才看得呆了,立在墙外进不去,心里只是有一种感觉:春阳日暖,万象更新,雀鸟苏醒、飞翔、游戏、鸣叫、盘绕,像是一刻都止不住,人在此时此刻能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各人都是不一样的,各人也都是只按着自个的路子走的,惟这破院里的这一个麻脸匠人,像是不知,也像是不觉,木呆呆地坐在亘古的石头旁边,一锤一錾,洗了几十年,也还是不急不躁,不去赶那些过场,凑那些热闹,真叫人觉得不容易!
    罗永才呆望了一时,才醒过来,抬腿进了院子,口里道:“请问王师傅是住这里呗?”
    那个麻脸的匠人,听见了人语,怕也是习惯了,手并不停,脸却抬起来了,口里道,“你找俺呗?”罗永才递了一根烟过去,半蹲下,低着腔说:“想麻烦王师傅,给洗块碑.”麻脸的匠人道:“洗块什么样的?”“洗块大点的,好料的。”“洗多大的?好到什么样的?”“王师傅这儿有什么样的?”
    讲着时,罗永才已经把火摁着了,送到那个匠人跟前,那麻脸匠人住了手,点上火吸了一口,说:“有两米的,一米半的,一米的,半米的,不知你要什么样的。”罗永才说:“要两米的。是什么样的料子?”“是青白石的,第一好的。”“是哪里的青白石?”“是北山的青白石。西汉那个淮南王刘安,也是选的这样料子。”“两米的,青白石的料子,那得多少钱?”“得九百块钱。”“什么时候能成?”“打今儿个算起,十日以后你来拉。”“咋样拉?”“你自个带车拉也行,你从青谷包个三轮来拉也行,随你。”“可有个什么手续?”“俺留个字条给你,你给俺二百块钱押钱。”罗永才说:“行。”打口袋里掏了二百块钱给那个匠人,麻脸匠人接了,也不装起来,也不掖起来,只往地上一放,随手拾块碎石压住,又打单褂的兜里,掏出个纸片递给罗永才,那纸片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红指头印子。
    罗永才收住了。麻脸匠人低了头,吸着烟,头也不抬地问:“那你要写什么字?”罗永才略一沉吟,其实早是想好的,只是再在心里重想一遍,说:“我写给你。”随即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一笔一画写道:
          爱妻        林雅芳                  
                                之墓                  罗永才  敬奠
            爱女        罗文文                  
    写完了,仔细又看一遍,才抬手递给麻脸匠人,匠人接了,也一字一顿看了一遍,然后折叠成一个小块,装进兜里,讲:“十日后你来拉呗。”讲完,就不再理罗永才,低下头,又一锤一锤,洗手下的那块石碑去了。
    第三回罗永才去山王,还不够十天,才五六天,他不放心,就又去了一回。
  那又是个好天,响响晴。快进庄子时,又见了那个中年人,坐在路边打石头,望见罗永才,又认出来了,点头招呼道:“来啦?”“来啦。”罗永才敬了他一根烟,两人抽着,那中年汉子讲:“前两回你来,都匆匆的,咋不上山望望哩?”罗永才讲:“望什么?”“望奶奶庙,虽讲现时庙都散了,倒也能去望望,烧一根两根香,点一片两片纸,心里头多少就好受些。”罗永才望望他,点点头,辞了他,又进了庄。
    进了庄往庄头去,老远就听见了打石的声音,知道那是王麻子打的石头响,一直往他家里去,进了院子,果然又见那王麻子坐在石料边,一手握錾子,一手握锤,木了样的,一锤一锤洗那碑石。
    罗永才望见他那个态度,心里霎时平静了,半丝涟漪都没有,呆望着,渐也就望得木了,望见一个人,也望不清是什么人,望不清脸面是个什么样的一个人,但心里明白,知道那是个什么人,那个人跟他一块上高滩左近他老家去,去给他娘烧几片纸,几个钱、几个金元宝,纸钱、金元宝都是在蒿沟县城汽车站附近买的:他等在车站里,那个人跑上外头买的,买回来了,装在包里,把包拉开了给他看。那纸钱都穿成了串的,一律的银白色,那些纸元宝,也都是穿成了串的,都一律的金黄色,他望见了,略点了点头,两人便上了车,两人坐在一排里,车就开了,直开出了蒿沟县城,往乡里开去,开到了高滩镇,两人下了车,也不往集里去,径自去了野地里,在河边找到娘的坟,那坟上草芽都望见芽头了,春气盛时保管又是青青茏茏的了,那个人从包里拿了纸钱,元宝出来,又取了几张草纸出来,两人点了火便把那一年里用的钱财都烧给坟里的人了,火烧着时,他跪下磕了几个头,头碰在去年干枯的草叶上时,硬硬的,扎人,那人却不磕头,只去拾掇那火,叫那火不要灭,又不要烧得太旺、太快,诸事都完了,那火慢慢便糊了,慢慢地冒着烟,两人便呆坐着望着那烟,望野地里的野景,一地的野景,都叫坟头下的那缕烟,弄得活泛了,弄成心间的一些活气,年年日日也不灭、不干、不尽……
    ……一眨眼罗永才又回来了,仍望见那王麻子坐成一团修行,左手握錾,右手掌锤,那锤是方锤,一锤一锤,打成一种节奏。罗永才进了院,麻脸匠人望见罗永才进来,也不惊,也不炸,手里也不停,只是口里讲:“时候还没到哩。”罗永才笑笑,笑得很浅,嘴里讲:“心里头放不下,顺道就来看看。”麻脸匠人说:“误不了。”又讲:“来找俺的,都是那样个心绪,不如你就上山上转转,上庙框子里烧几片纸,点两根烟,心绪就好受了。”罗永才讲,“那是。”低头看碑,巳洗出了个大概,青白厚实,幽深远澈,便敬了麻脸匠人一根烟,闲坐半刻,起身往山上的奶奶庙去了。
    那山也正在春时里,半山的松树,半山的草坡,半山的闲石。近村处多长了些桃、杏、杨、柳之类,愈往上松便愈多了,坡却不很陡,是缓坡,一坡的春阳,暖融融,温意无尽。村里人家的院子,有长有短,都是拿碎石、片石垒成的,随意延展,到了坡上,便你断我断他断,都先后断尽了。罗永才起始跟着石墙走,走一时那些石墙都到头了。却隐约见一条上山的道,在枯草坡上、石水沟里蛇来鼠去,一直往上头山头上去了。山坡上也没有什么人,像是连半个人都没有,只剩下春阳、暖意、松树、枯草散落各处,叫人心定。
    渐上了面前的山包,举目一看,那山包后头还是一个山包,也不很远,也不很大。罗永才望见了,这会儿有些微喘——到底是上着山的——便一屁股坐在枯草地上,点一根烟抽。屁股底下的山包顶,倒也不大,两间正房般大小,却陷着两个小坑,小坑里挤着碎石,叫人疑是老早的火山坑,是火山喷发时形成的,后来火山死了,年长日久,火山坑又被碎石尘屑给填住了,现今只剩下两个陷处,叫人去想。罗永才坐了一根烟的时候,爬起来,往上又走。一下一上,慢慢又上了第二个山包。举目望时,前头却又有个山包,更高一些,那山包的坡上坡下,松树愈加浓厚稠密,松影里隐约能见一段半截发白的墙壁,想必那就是奶奶庙了,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很近,就又坐下来,点了一根烟,再歇息一时。
   歇息处也是枯草坡,这时才留意了,身下身左的枯草里,都已冒着绿青青的芽子了,那些芽子望去甚有张力,生命的趣味浓厚,又鲜活不尽。罗永才望得痴了,心间暗想,这都叫咋讲哩!坐了一时,一身的感念,起身再往前走。再往前走时,路眼大了点,却走在松林里了,山也有些陡,树影也浓郁得多了,人走在近树的地方,多少就感觉到一些凉气。罗永才忽而觉得有些小怯,立住了四面看看,听听,这里的山似乎深多了,早望不见山王村有人的地方了,更听不见半点人声,就想:一个人上去做什么?正想时,看见上边树影里一晃,定神细看,是一个挑担的,也看不见什么模样,从山上的陡路上下来了。罗永才便解开呢子褂的扣子,站在路边,候那人下来。
    那个挑担的真就下来了。
    来得较近了才看清是个五十来岁的山民,也是瘦精精的,挑着两大捆紫红色的短针山草,山草捆上还搭了两件破旧衣物,一把竹柄的竹耙子;离得更近了,两方都望见了,便都打招呼道:“上来啦”“耙草来?”
    打过招呼,那个挑草的人,也是个想讲话的,就立住了脚,跟罗永才讲话,那两捆草担在他的肩膀上,两肩换换,却不肯放在地上。罗永才讲:“请问你,这上头就是奶奶庙呗?”“正是。”“庙还有呗?”“庙早都毁啦,原先修理过一回,后首又毁啦,只剩下些破庙框子。”“庙毁了,人也就不来了呗?”“赶三月十五,逢庙会,也是一山的人,平时就没有什么人来了.”“你这山草都是打这山上搂的呗?”“这山净啦.都是打后山搂的。”“那可得跑不近的路,看你身体倒好。”“不如往年啦,要是叫你看,你看俺有多少岁数?”罗永才仔细看了看他,看他年岁不像太大,便猜测道:“五十多岁,六十不到。”“俺今年七十七啦。俺们现时也就老两口一块过,地种不动啦,你看俺这一担草有多少斤?”“有五十斤吧?”“有七八十斤!”“七八十斤,又得走几架山头,叫我连半里路也走不动!”“那你是没干惯。俺现时就靠这个换几个油盐钱,俺家里的瞎啦,任啥都望不见啦,任啥都不能做啦,明年俺那地便得撂荒啦。”
    讲着话,那老年人也不放下担子,只把担子在两肩上换来换去,来回调换,他果然是个肯讲话的,愈是讲,愈是不肯离开,问罗永才:“你单身一个人上山,也不怕哟?”罗永才讲:“怕什么”“前两天这林子里,还吊死过一个人来。”“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个男的,二十二岁。”“咋吊死的?”“他老婆犯了肺病,治不好了,他说俺不如死在你头里,便上这山上来吊死了。”“你老一个人上山,咋也不怕?”“那有啥怕的?他死了还能再活啦?”闲讲一气,两人分了手,一个往山上去,一个往山下去了。罗永才这时的心情反倒平静了,没有半丝怕意,一口气上了山顶。
    原来山顶的庙真是早毁了,只剩下一片墙框子,罗永才一一踏看了,见那些碎石下有压着纸条的,就走过去看,那些纸条都是临时写的,上头写道:
                失意人   张志忠
         我最喜欢陶娟,我恨不能把她搂在怀里十天十夜!
               奶奶显灵,叫我娶到她吧!!!
    却还有一处冒着烟的,是几根香正燃着,四面却看不见人,想必是来烧香求神的,已经下山了。罗永才对着那几根香,默然地站了一会儿,又点火烧了几片纸,候那些纸烧尽,才起步往山下去。到了山下,又感觉到春阳的暖意了,身上也轻松多了,心里想:人到底是人,怎么也离不开有人的地方。他没有再从麻脸匠人的家里过,直接就下山去了公路边。  几天以后,罗永才带了款子,从青谷叫了一辆三轮,进山把石碑驮走了。原先他想从县城找个熟人带辆车来的,想想还是罢了,找人还得招待,又怕乱传出去影响不好,不如打青谷包个三轮,又省事,又方便。
    叫三轮的时候那年轻人讲:“老板,包车来回一趟,得五十块钱,这都是老价钱,不哄你!”罗永才讲:“五十就五十,我再加给你十块,你带把锹,帮我把碑栽了。”那年轻人讲:“没二话!”于是,就在清明前两天,罗永才把青白石碑在妻女的坟前栽了。 
    春夜里的一点扰动很快就消失了。春夜里倒真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只邻近的人家还有明着灯光的,那只是一盏半盏,是偶尔亮起的。很远的地方传来汽车的发动声和人声,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也许是早起的。但时间确又太早了点。附近哪里的鸡叫过一阵子,又都不叫了,只是还睡不安稳,不时有拍翅、挪动的声音传开。
    春夜就是春夜,春夜总会起一些小骚动、小摩擦、小动乱的。罗永才在院里站了一会儿,看着天上的星星。天气真好,很晴朗,空气却很有凉意。罗永才在院里站了一会儿,看见星星变成一些裙子飞走了,他才转过身,慢慢回到屋里去。
                                   写于1996年春、夏   合肥明光路2号楼602室
                                《芒种》1996年第8期《小说月报》1996年第10期

 


                 “大阅读”小说写的究竟是啥?
        省作协常务副主席许辉:我意在展现传统文化和社会的平衡 
                            2010-6-8 合肥在线-江淮晨报 
    “有点意外,甚至可以说措手不及。‘大阅读’答题花了我很多时间,因为对小说平常练习得不多。”昨天上午高考语文科目结束后,老师和学生们普遍反映“大阅读”的现代文小说有点难度。
    “大阅读”究竟讲了什么?4个题目该从何处着手答题?该阅读题的作者是我省作协常务副主席许辉,而他也是当代文坛上独树一帜的小说家。昨天,通过本报记者的专访,他本人对试题进行了解答,考生们不妨参考参考。
    事先不知作品“入选”
    “之前我毫不知情,今天中午一位朋友的妹妹参加高考,告诉我后我才知道。”许辉在电话那头诚恳地说。如此看来,试卷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真不错。
    许辉透露,高考试卷上的小说和原著相比,还做了改编和删节。“一些段落保留了,一些在起承转合处做了修改。”
    对于“入选”高考试题,许辉笑着说:“这说明小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同时他表示并不意外,“之前上海大学的考研试题就用我的小说作为50分的考题。”
    小说原名叫《碑》
    试卷中的第13题是让考生给小说拟一个恰当的标题,并说明理由,那么许辉这篇小说的原名叫啥呢?
    “就一个字,《碑》。这个‘碑’可从三个层次来理解。”许辉说,一方面是有形的碑,也就是王麻子洗的碑;另一方面是无形的,是罗永才心中的碑,是他对妻儿深切的情感;第三层想表达的是人,这也是一座矗立在自然界中的碑,人有思想、有眼光,人是自然中最高级的生灵,有了人类这个世界才鲜活起来。
    展现天人合一的意境
    小说仅仅描述的是罗永才这个凡人所做的平常事么?如果不是,那又蕴藏怎样的寓意呢?
    “最想突出的还是文化的元素。”许辉解释道,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意境、哲理很多都包含其中,考生如果能够抓住其中一点,也就差不多理解了。“比如,有个人与自然、与生死,包括与其他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在小说中是平衡、和谐的;有对活着、对感情、对亲情一点一滴的感受;还有对大自然的尊崇,对生命轮回、生死因果关系的感悟。”
    在此立意之下,王石匠这一形象的最大特点也就是他身上所体现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性格。“万事万物皆有规律,人出生后经历年轻,最后衰老、走向死亡,这样的一种生死,王石匠是从容的、是了然于胸的,他的感情也是波澜不惊的,因为大自然是永恒的。”许辉解释说。
    不过,对于试题中要求考生分析的景物描写的作用,许辉指出在比较好发现的“烘托”之外,还有“对比”。一方面是活人为死人刻碑,另一方面,一些春天的气息也传递出生生不息的生命韧性。“万物复苏、蒸蒸日上,满眼的柔和、满眼的希望,这也恰是生命轮回的真谛。”
 

                              2010安徽卷小说阅读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11—14题。

  ①罗永才被第一声鸡叫惊醒,外面的世界里像是有了点扰动。春夜总是这样,惊乍乍的,其实完全不成一回事的。但罗永才还是下了床,开门出去看看,听听。

  ②就在去年这个时节,他去山王庄给亡妻洗碑①。那里有个叫王麻子的石匠,洗碑的手艺很好。

  ③那时季候比现在略早些,自然界已走在春气里了,艳阳高照。路两边的一些大树,都拔地而起,枝干粗壮,有一种强悍奔放的气势,各各踞守一方。罗永才左右看着,一路往山村那里去。王麻子的家靠在庄头边上,一个破院框子,里头乱放着各种大小石料。罗永才兀自进了那个院子,见那正房的两扇门紧锁着,打门缝往里头瞅瞅,半星光亮都没有。他白跑了一趟,却也不觉着损失什么。

  ④第二日他再去,春阳更暖,鸟雀啾啾。老远就听见当当的,是不急不慢的打石头声,脚下也就到了。王麻子家破院框子里,盘腿坐了一个人,五十来岁,相貌打扮都很是不起眼。那人坐在院里洗碑,碑形已经看出来了,下方上圆。他洗的时候,左手是錾子,右手是锤,也不急,也不躁;也不热,也不冷;也不快,也不慢,一锤一锤,如泣如诉。罗永才看得呆了,心里只是有一种感觉:春阳日暖,万象更新,雀鸟苏醒、飞翔、游戏、呜叫、盘绕,像是一刻都止不住。人在此时此刻能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各人都不一样,各人也都是只按着自个的路子走的。惟这破院里的这一个麻脸匠人,像是不知,也像是不觉,木呆呆地坐在亘古的石头旁边,一锤一錾。洗了几十年,也还是不急不躁,不去赶那些过场,凑那些热闹,真叫人觉得不容易!

  ⑤罗永才呆望许久,才进了院子。那匠人手并不停,只抬起脸:“你找俺?”罗永才递了一根烟过去,半蹲下,低着腔说:“想麻烦王师傅,给洗块碑。”匠人道:“洗块什么样的?”“要两米的,青白石的料子。什么时候能成?”“打今儿个算,要十日。”罗永才交了押金,匠人接了,放在地上,随手拾块碎石压住,打单褂兜里掏出个纸片递给他。那纸片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红指头印子。罗永才写下要刻的字递过去,匠人接了,一字一顿念了一遍,然后折叠咸一个小块,装进兜里,讲:“十日后你来拉呗。”就不再理罗永才,低下头,又一锤一锤,洗手下的那块石碑去了。

  ⑥罗永才第三回去山王,才五六天,他有些不放心。那又是个好天,响响晴。他一直往匠人家里去,进了院子,果然又见那匠人在石料边,坐成一团修行,木了样的,只一锤一锤洗那石碑。匠人望见他进来,也不惊,也不乍,手里也不停,只是讲:“时候还没到呢。”顿了一下,又讲:“来找俺的,都是那样个心绪。不如你就上山上转转,心里就好受了。”罗永才低头看碑,已经洗出个大概,清白厚实,幽深远澈。便敬了匠人一根烟,闲坐片刻,起身往山上去了。

  ⑦那山也正在春时里,半山的松树,半山的草坡,半山的闲石。春阳暖融融的,温意无尽,枯茎里已冒出青青的芽子。那些芽子望去甚有张力,生全的趣味浓厚,又鲜活不尽。罗永才一身的感念,不知怎样作想。再往前走时,山有些陡,树影浓郁起来,就有了些寒意。这时从山上下来一个山民,瘦精精的,挑着两大捆紫红色的短针山草,山苹捆上还搭了两件破旧衣物,一把竹柄的竹耙子。他看见罗永才,就立住脚,和他讲起话来。罗永才猜他只有五十来岁,他说已经七十七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老伴瞎了,不能再做什么,现时就靠他挑草换些油盐钱。那担草也有七八十斤。担着得走几架山头,罗永才不免感叹几声。老人又说自己身体有些不如往年了,明年那地便撂荒了。他说话的时候,也不放心担子,只把担子在两肩上换来换去。他和罗永才讲了一气,才分手下山。罗永才再往山上走,一口气上了山顶。山顶有片旧庙剩的墙框子,四面不见人。他默然站了一会儿,才起步往山下去。到了山下,就又感觉到了春阳的暖意,身上也轻松多了。

  ⑧几天以后,他叫了辆三轮车,进山驮走了石碑。在清明的前两天,他把青白石碑在亡妻的坟前栽了。

  ⑨春夜里的一点扰动很快就消失了。附近哪里的鸡叫过一阵子,又都不叫了。天气很晴朗,空气却有凉意。罗永才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看天上的星星,转过身,慢慢回屋里去了。

              (原作发表于《芒种》,作者许辉,有删改)

  [注]①洗碑:刻碑。

 

    11.根据小说第④至第⑥段内容,概括王石匠的形象特点。(5分)

  12.请对小说画线处景物描写的特点和作用作简要分析。(6分)

  13.请为这篇小说拟一个恰当的标题,并说明理由。(6分)

  14.有人认为,这篇小说叙述了一个平常人的寻常事;有人认为,这是一篇意蕴丰富的精致作品。请结合文本,联系自身阅读小说的经验和对传统文化精神的认识,谈谈你的见解。(8分)

   

     11.技艺高超,讲究信誉,为人朴实,心地善良,从容淡定。
       人物形象,一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概括:

         1、小说中的人物的身份、地位、经历、教养、气质等。

         2、人物的外貌、语言、行动和心理描写所揭示的人物性格特征。

         3、小说人物的所生活的社会历史背景。

         4、文中作者或其他人物的介绍和评价。

     根据文中作者的介绍,王石匠是一个普通的靠洗碑为生的农村手艺人。文中罗永才认为他“手艺很好”,下文两次石匠的劳动场景描写确实显示了他的高超手艺。通过罗永才与王石匠的对话及神态描写,可以看出王石匠为人真诚质朴,没有多余的言行,没有做作的表情。通过王石匠指点罗永才上山调整心绪,可以看出王石匠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乐于助人的人。通过“在石料边,坐成一团修行,木了样的”的神态及行为描写,可以看出王石匠是一个心理淡定的人,待人对事有一颗平常心。从承揽洗碑之事,有可以看出他做事讲究诚信和敬业。

     12.特点:采用白描手法,描写了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作用:衬托罗永才渐趋温暖的的心理感受,暗示人物心理转变,推动小说情节发展。

       要概括景物特点,关键在于看描写什么景物对象或其哪个一侧面,其次看这些景物的共同特征,特别注意动词和形容词,然后再归纳。文中划线句中,那山是春时的;那春阳是暖融融的;那枯草是冒出青春的芽子的;并且那芽子是鲜活的,是有生命张力的。所以这些景物共同的特征是有生机,有活力,生机盎然。
     景物的作用主要考虑景物对情节的作用,对人物的心理作用,对人物性格塑造的作用,对小说主题的作用等方面。文中景物对情节的作用是该景为下面罗永才心理变化提供动力,生机勃勃的景物唤醒了罗永才的生命意识,对情节发展起推动作用,对人物的作用是一方面烘托了罗永才此时的颇不宁静的心理,另一方面春天生机勃勃的景象让他有所启发,对罗永才后来的心理转化起关键作用。对主题方面的作用主要暗示了生命有厚味,生活有春意;人要达观的看待世事,要乐观的看待生活。
     13、示例:

    (1)碑  理由:①“碑”是贯穿情节始终的线索;②“碑”“洗碑”暗示了罗永才的心理及其转化(“悲”到“洗悲”)过程。

    (2)王石匠  理由:①小说主要人物之一;②王石匠形象的塑造体现作者的创作意图。

    (3)转变   理由:①罗永才的心理转变是故事的主要内容;②以罗永才转变来表现小说的主旨。
     题目可以从情节内容的角度拟,或能概括全部情节,或能点出核心的部分情节:可以从人的角度拟,或是主要人物,或点明主次人物关系;可以从物的角度拟,常常是文中反复出现的物是标题;可以从表现的主题的角度拟,或直接就是主题,或含蓄表现主题,可以以故事发生的时间为题;可以以故事发生的地点为题;可以以人物的情感为题;还可以综合上述信息,使用修辞取有文采的题或幽默的题。如本题根据情节取题,本文的情节包括订碑-看碑-运碑-立碑,这几个过程可以使用“洗碑”概括,也可以用“碑”一词,该词是情节的线索,又能对读者强烈地提示文章的情节及核心情节内容。可以从人物角度取题,如从王石匠角度取“淡定的洗碑人”,该词从说人物的角度提示情节,并暗示小说主题。可以从主题角度取题,如“洗碑之悟”,若用“碑”也有象征义,暗示碑的纪念之意,对人的警醒教育作用。
      14、
 
   示例一:这篇小说从题材来看,叙述的是平常人的寻常事,但体现了作者深刻的人性思考和人文关怀。作者将目光投向普通人,显示了对底层人物命运的关注;用暖笔、亮笔来写人生的痛苦,看似沉重,实则蕴含着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引导人们直面生活的挫折和艰难。
    示例二:这是一篇意蕴丰富的小说,罗永才最终摆脱丧妻之悲,主要是受到王石匠和老山民的影响以及大自然的启迪。王石匠的淡定、老山民的坚忍,分别折射出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中道家的超然和儒家的担当,他们的生活态度深深地感染了罗永才,从而使得他发现了春回大地的可爱,人间生活的温暖。
    示例三:这是一篇艺术上颇为精致的小说。结构上,以碑贯穿全文,讲述了罗永才四次前往山王庄的故事;同时,洗碑的故事又嵌在春夜的回忆之中,收尾圆合,别致精巧。语言看似平实,实则富有表现力,如同一连串的断句描述王石匠的动作,表现出王石匠的淡定从容,极富神韵。

    文学作品的意蕴一般分为历史、哲学和审美三个层面去发掘;人文精神是一种普通的人类自我关怀,表现为对人的尊严、价值、命运的维护、追求和关切,对人类遗留下来的各种精神文化现象的高度珍视,对一种全面发展的理想人格的肯定和塑造。
    值得注意的是本题在回答的过程中,如果只把自己的观点定位在“平常人的寻常事”,虽也探究,可能得分不高,因为这种答案本身就说明了该生的阅读鉴赏和探究水平的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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