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全的十问九不喘

    大全姓杜，本来他不叫这个名字，上小学念书的时候，他叫月全，不好好念书，写字潦草，像一堆乱麦草，有一年刚开学的时候，班上调来一位新老师，在发作业本的时候，把他的名字错念成了杜月金，结果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不解其意，怪怪地大声问：你们莫名其妙地笑啥子？这本本上明明写着杜月金。
    字写得潦草，念错字也是常有的事，错就错在，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班上就有那么几个无事生非的坏小子，节外生枝，居然将他的名字叫成了“杜月经”，男生们都这样叫开了，女生们羞红了脸，偷偷地发笑。气得大全哭笑不得。
    话是一股风。不久，全校的学生都叫他“杜月经”。大全本来就说话结巴，这好像是他家的祖传秘方，他的爷爷结巴，他的父亲结巴，自打大全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沿袭了祖上这个秘方。因他说话结巴，周围的人都取笑他，这好像伤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自小就养成了不爱说话的习惯。自打同学都叫他“杜月经”之后，他就气的脸如猪肝样，但却毫无办法。气急了，他就去找那位老师，老师也自知无意之间闹了笑话，这不仅对大全是一种无意的伤害，于他脸上也无光彩，成了大家的笑料。毕竟，他是这个事件的当事人，当他听到大家都在叫“杜月经”的时候，对他也是一种讽刺。事已至此，该如何收场？
    到底是文化人，脑子灵活。他想了一个万全之策，索性将杜月全改成了杜大全，来个调虎离山之计。
    这一招还真灵验。自改了名之后，自然就少了大家叫“杜月经”的机会。尽管如此，但“杜月经”这个外号，也就长久地留下了大家取笑的话柄。镇子上的人，好像早就忘记了他叫大全的名字，见了面，都见他：杜月经，你吃了吗？杜月经，你干啥去？
    初中毕业后，大全没考上高中，就在家跟父亲务农。当时，镇子上来了一位四川的年轻木匠，做得一手精细的木匠活。木匠姓郭，都叫他郭师。郭师人长得帅，说话大方随和，擅长做家具。小镇上人娶媳妇，家具都是请他做的。大全就想拜师学艺，他跟郭师说了，郭师也答应收他为徒弟。大全的父亲在家杀了一只大公鸡，招待了郭师。从此，大全就跟郭师学做木匠活。
    大全说话结巴，也就不太爱说话。他做活心细，又肯迈力，师傅也用心教他，跟上师傅学艺三年，就学会了做各式各样的家具。有一天师傅问他说，今年你也二十三岁了吧？大全点点头。师傅又问他，想不想娶个媳妇？大全笑笑，说：想。师傅说：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我带你去看媳妇。大全嘿嘿地笑。
    八月十五的那天，大全买了两盒月饼，一瓶酒，就跟师傅去相亲。女方是离镇子二十多里路的明月村人，名叫巧儿，模样不俊也不难看，吃过饭之后，师傅就问大全：看得上吗？大全笑笑说：看，看上。
    巧儿家姐妹三个，巧儿是老大。师傅又问巧儿：你看得上吗？巧儿笑，不言喘。
    世上的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大全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岳父要两千元的彩礼。师傅就对大全说：你跟我好几年了，我也没有给过你工钱，这两千元的礼钱，我给你出了。
    结婚仪式也很简单，大全家也没办酒席，简单的准备了几个菜，只请了亲房伙子的人，聚在一起坐坐，就算把婚事给办了。媳妇也是大全用自行车带来的。
    给大全办完婚事，师傅就回四川去了。临走时给大全送了一把斧头和一个墨斗，算是给大全给了艺。
    过了不久，问题就出来了，大全接来的媳妇，不到半年的时候，就生了个女儿。大全用指头掐着算日期，怎么也不对劲。都说人是十月怀胎，咋不到半年就生了孩子。大全只是心里这样想着，没言喘。大全的娘却憋不住了，大吵大闹：这娃分明是野种，不是他家的亲骨肉。但生米已煮成熟饭，还能咋的？
    不久，就有人在大全的耳边吹风说,那娃是他师傅的。当时他们在小镇上做活，过几天他师傅都要骑上摩托到明月村去见相好的。大全全当什么也不知道，装聋作哑。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当年师傅的相好，正是他现在的媳妇巧儿。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起先，巧儿看上小木匠郭师，想要郭师给她做上门女婿，就在一起鬼混好几年。据听说，巧儿先前就已经打掉一个孩子了。后来巧儿才知道，原来郭师家里早就有媳妇，而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这可怎么办，眼看着巧儿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又不能跟郭师结婚，于是郭师才想到这个脱身之计。
    小镇上人有人嘲笑大全：杜月经，这好事都叫你一个人给碰上了，媳妇是师傅送给你的，还搭了一个娃。你划算啊！可你说将来这娃长大了，是叫你爸爸呢，还是叫你师哥呢？
    大全铁青着脸，骂道：放，放，放你妈的狗，狗，狗臭屁！
    大全有时就想，这世上的倒霉事，咋都叫我给碰上了，也许，这是他的命吧？
    以后大全一想起师傅，就来气。他索性将师傅送他的斧头，墨斗，全部扔到河里去，从此不再做木匠活。一提起他就伤心。只有师傅送他的媳妇和孩子，他没扔，至今还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