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时候过年前的大半月,家家户户都进入大扫除的模式。拆床铺清扫房间,擦玻璃窗,擦地板,擦厨房,擦钢精锅子,凡是能擦的都擦了一遍。那时候大大的公用给水站挤满了人,一排四五个水龙头不停地工作着,大家忙赶着好天气洗洗刷刷,一时间弄堂小巷都挂满了晾晒的被单被套。
还记得,妈妈过年前做糖年糕和做红米酒的情景。糖年糕又叫做糖粿(福州方言的谐音),是年夜饭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妈妈虽然在上海生活了很多年,但家乡的习俗不忘。福州人很重视年糕,在除夕吃团圆饭前,祭祖时都要将年糕摆上。年糕谐音‘年高’,有发财、步步高、甜蜜的意义,意思就是要新年进步年年高。做糖年糕一定要先把糯米和大米磨成粉浆,然后按照比例搭配再加红糖揉打,随后放上红枣,核桃,芝麻等点缀后放在蒸笼里蒸熟。待到出锅时,那种香气特别馋人。做糖年糕需要一台石磨,于是有石磨的那家慷慨相助,一台石磨就每天不停地走东家逛西家忙碌着。
还记得,过年前全家老老少少都去浴堂洗澡的情景。如今的年轻人一定是想象不出我们当年冬天洗澡有多难。那时普通百姓家的住宿条件一般都很差,墙壁四面漏风,难抵严寒之冷。过年去浴堂洗澡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记得春节前的浴场人头济济,好不容易排队进去,但因为人多拥挤也就匆匆了事。记忆里,我们过年常去陆家浜路和斜土路靠近南车站路的两家浴场汏浴,还有就是家附近的江南造船厂经常会在春节前发些家属洗澡福利票,这让与该厂员工为邻的我们也沾光了。洗完澡再去厂里食堂买点香喷喷的馒头回家心情特别好。
还记得,我们过年前在理发店排队烫发的场景。当年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过年的仪式感真不比如今差。节前每个人必定都要理发或烫发,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过新年。于是平时冷清的理发店一下子成了最热闹的地方,从早上六点直到晚上十一点都是门庭若市,大家争先恐后排队。男人理发,女人烫发,就连我们这些稍懂事的孩子也要烫个刘海和小辫子发梢。有一年,我和闺蜜慧芳和慧君三人相约去烫发,然后每人用一毛五分零花钱买了相同的头饰花夹,再到照相馆去拍了一张三人合照,好不潇洒。现在看看这张老照片童年的生活依然历历在目。
还记得,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准备过年的菜肴食品对于家家户户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那时候,鱼肉、大米都要凭票供应,甚至花生,瓜子,木耳香菇也要凭票供应,而且还有大户小户之分,五人以上(含五人)算大户,四人以下算小户。即使这样,买鱼还要半夜去排队才能买到比较称心的品种。于是我们这些正读三四年级的同学会联合起来一起去排队,还没来的就用篮头甚至砖头占位。记得有一年我也是半夜起床去买鱼,因为是军属票,所以买到一条特大的新鲜黄鱼。我还买了一些菜,然后挎着篮子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到了家,放下篮子一看,咦,怎么那条大黄鱼没了,一定是哪位缺德的顺手牵羊了,顿时让我伤心地满脸泪奔。善解人意的妈妈一直劝我,说“不就是一条鱼吗,全当吃下就是了”。可是那大年夜我为少了一道冬笋金针黑木耳做浇头的糖醋黄鱼佳肴而内疚着。
还记得,大年初一还没醒来就被此起彼伏的爆竹鞭炮不绝于耳,我从枕头下欣喜地拿起妈妈给的压岁钱小红包,穿上新衣裳进入新年的第一天。街头巷尾都能听到“黄家姆妈,新年好”“张家伯伯,恭喜恭喜,身体健康”的吉祥话,哪怕邻舍之间平时有点小疙瘩,在新年这一天也会化解如初。吃罢早饭,我们这些孩子总会前往左邻右舍老长辈那里拜年,一圈下来我们的口袋里就塞满了许多花花绿绿的糖果。看着这些战利品,年少馋心的弟弟忍不住说,拜个年就有这么多吃的,要不我们再走一圈吧。这话说得我们大家都笑了。
还记得,新年第一天有许多清规戒律,比如不能扫地、不能哭、不能敲碎碗、不能说粗话、不能打孩子。还记得,几乎每家都有摺叠圆台面。还记得,新年里走亲眷的热闹场景。。。。。。虽然当年的日子非常贫穷,大家一定都不想回到过去,但那年代浓浓的年味还是给人留下温馨而甜蜜的感觉。而现在物质条件生活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年的方式与习俗也悄然的随之变化,年味的理解和感觉自然就显得不一样了。
年味是浓浓的乡情,福州家乡的菜肴特别诱人
究竟什么是年味?作家冯骥才有这样一段论述:“年味就是全家团圆的喜乐气氛;就是晚辈孝敬长辈围坐在桌前敬的那一杯酒;就是屋外烟花闪耀飘进鼻内的一股幽香;就是妈妈忙前忙后做的一顿年夜饭中的饺子;就是逛庙会看着舞龙吃着糖瓜儿仿佛又回到童年的一种享受;就是不管认识不认识,见面都说过年好的那种友好感觉;就是家家户户都贴上喜庆对联迎接新春,庆祝新的开始;就是满大街挂满了红灯笼充满了祝福话语的那种气氛……这就叫年味!”
所谓年味儿,大抵如此,不仅在于物质的充实、必要的仪式,还在于平淡生活中的一番讲究,在于亲朋好友甚至陌生人之间努力维持的真诚和友善,在于逐渐走远的中国传统习俗的价值观里。
在此我真诚地祝各位亲朋好友新年吉祥如意,阖家平安,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