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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机场翠华山游泳裤预兆候机楼杂谈 |
分类: 此情可待成追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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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脑里极力搜寻上一次手指流血的记忆,是去医院验血,是切菜不小心切到了指头,是被什么东西扎了……就如同在茫茫脑海里去寻找一珠水滴,我茫然无序。
但我清晰地记着这次,这一次手指流血,是在洛阳。
我把手搭在车门的把手上,一掰,车门就开了;却有一丝细微的割裂从我右手无名指的神经末梢传来。以我多年的人生经验,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我仔细瞥了一眼车门的把手,上面居然隆起着山峰一般细微的金属毛刺。山,刺破青天锷未残,那尖锐的山尖刺穿了我手指上柔软的纹理,仿佛要留下一段割裂的断壁。
鲜红的血立刻从这断壁处冒了出来,它们一直被我的皮肤笼罩着,真想出来感受一下体外的温度。它们在我的指头肚上形成了一个红色的液体小球,一点一点变大,我刚眨了一下眼睛,球面的张力已经控制不住它们了,我听见它们嗷嗷叫着,红血球们手挽着手,高唱着红歌,顺着我的手指漂流而下,然后就脱离了我,扑向我脚下的大地。
我连忙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巾,摁住了伤口。我实在想不明白,洛阳工厂来接我和晏的轿车的门把手上,怎么会有山峰起伏,就像美国人想不明白怎么山区里会有塔利班的伏击,击落了他们最精英的战机。
参观工厂的时候,我就这样一手按在另一只手上。工厂的总经理问我怎么啦,我能说是您派来接我们的车上有毛刺把我扎流血了吗?初次见面,我不能如此唐突,而且多年来儒家思想的教诲已经让我的每一滴血都彬彬有礼,我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不小心被扎了一下,没事儿。
是没有什么大事儿,或者说我的伤口的自我修复愈合功能还不错,参观完工厂,坐在会议室里的时候,红歌的比赛已经落下了帷幕,风平浪静。
后来,晏对我说:这是一个预兆,从你一下车手指流血开始,就是一个预兆。
会谈之后,工厂请我们吃饭。我早已忘了流血事件,虽然有个3 – 4 毫米的伤口横在我的无名指上,但很快这样的小伤口就会在岁月的修理下无影无踪,很快就会化作我记忆里的一珠水滴,溶入到我无边无岸的脑海里无从寻觅。
工厂的总经理给我们介绍同来饭局的人们,他指着一个壮实的汉子说,这是锻造厂的厂长。一只结实而有力的手和我的右手握在了一起,汉子爽朗地笑着说,打铁的,打铁的。他说话的时候我已经感到我的手被紧紧地箍着,紧接着,在他的笑里,我听到了我右手的伤口传来的断裂声,仿佛一个刚刚筑好的堤岸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垮了,红色的液体又汹涌而来。
后来,晏对我说:这真的是一个预兆。你流了两次血,我应该小心一点的。
晏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四个多小时之后,深夜十一点。那时,我们在钼都丽豪国际酒店的大堂里,大堂里灯火通明,大堂外黑暗一片,如同我们的心情。
晏的记忆之门又一次徐徐打开,他给我讲了一段他的故事,让我记住了这次手指流血,迷离而又清晰。
下面是晏对我的讲述——
你一定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去翠华山春游吧?有一次,暑假里,所里组织家属院的孩子去翠华山玩。那时,我没多大,刚刚迷上了游泳,我拿着游泳裤,准备好好在那儿游一会儿。上了车,我坐在座位上迷迷瞪瞪的,一会就睡着了。快到翠华山的时候,我醒了。突然发现我的座位上全是血迹。那种大轿车你是知道的,每个座位都有一个布做的套子套着,我看到套子上有很多血。我有点蒙儿,全身到处摸摸,一点伤口都没有。我实在是搞不清这血迹是从哪里来的,我记得我坐上去的时候套子是干净的,一点儿的血迹都没有。真是奇怪极了。我正纳闷,翠华山到了。我下了车,把血迹的事儿扔到一边,就去游泳。可是游泳裤又找不到了……我已经记不清楚后来到底找到游泳裤没有……总之,我在翠华山游了泳。游着游着,我游累了,就在水里玩儿。突然,我的脚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很疼。我抬腿一看,原来河底有个木板,上面有个钉子,扎进了我的脚里,还挺深。我疼得不得了,咬着牙拔下了钉子,周围的水都染红了。我用衣服包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回到车上,脑子里都是那染红的河水。刚刚坐下,就听见外边乱成一片,有人喊:有个小孩淹死了,有个小孩淹死了……
是真的,我们院子里另一个小孩就在我刚才游泳的河里,淹死了。那一天,我吓坏了,越想越害怕。其实,凡事都是有预兆的,你的手指流了两次血,就不是个好预兆。
“对不起,我们联系了出租车遗失物品招领处,没有人上交您的HTC手机。”大堂经理看着我们,轻轻地说道。周围已经黑了,他的这句话没能给处在黑夜里的我们点亮一颗希望的星星。
走吧。晏说。手机肯定找不到了,命里注定要丢在洛阳,上一次来就差点要丢。唉,别的都无所谓,就是我手机里有不少和儿子还有我妈去西安的照片,丢了太可惜了……
第二天,我们到了洛阳另一个工厂,正在和厂长说事情,厂长接了个电话,告诉我们:我的一个业务员打来的,在广州被人抢了,连钱包带电脑都被抢了,现在身上一分钱没有,身份证在钱包里也抢走了,刚在派出所给我打了个电话……听着听着,我感到手指头上的伤口又在一跳一跳的。
吃午饭的时候,尤来了个电话,说他的大舅子正在常州开着车,突然脑血管迸裂,车立刻失去了控制,出了交通事故,现在人在医院昏迷着,估计就是保了命也要成植物人,问我们上海有没有认识的颅外科医生……我看了看右手的伤口,还好,没有动静。
在洛阳机场,我和晏无言地坐着,等飞往上海的飞机。和我上一次来相比,洛阳机场新建了候机楼。我在候机楼的四壁寻找一样东西,那是一幅书法作品,写的是李白的一首诗——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我记得两年前来洛阳,在候机楼里,我望着墙上挂的这幅字发呆。现在,我的眼睛到处看着,却再也看不见这幅字了。
也许,多少年以后,没有人会记得这幅字,就像没有人会记得自己的手指头上次流血是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