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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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丹青帶了個藍苺起司蛋糕來探望我, 有朋自遠方來, 不亦樂乎, 於是把原本收藏在櫃裏, 來自外婆家的一套上好西式骨瓷茶具搬了出來, 泡了一壺上好的伯爵茶, 在露台享受了一頓休閒的下午茶。
忽然想起鄧小宇在《吃羅宋餐的日子》裡頭說:『電懋出品的【小兒女】,
裹面那個家庭, 卻是處於應該是當年鑽石山那一帶的石屋小平房。 五十年代南下的外省人,
經濟條件較差的, 很多都愛在鑽石山一帶紮根。 片中有一場戲, 大概是一個星期天下午,
王引和王萊兩口子坐在屋外的小園子,
誰知時代越進步, 我們過的日子卻越粗糙
無怪乎鄧君感慨『我們這個社會「爛撻撻」的現象 ...... 從不曾收歛過, 甚至去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收藏中有一張父母親從前拍拖郊遊的照片, 目的地是青山的容龍別墅, 照片中父親穿的是整套的西裝, 外套口袋還微微露出雪白方帕和插著一管鋼筆; 母親則是妸娜的碎花旗袍, 架上墨鏡, 電燙過的頭髮大抵是怕大風吹的凌亂, 綁上了一方絲巾, 擺的還是丁字腳的甫士, 手臂上勾著一只皮手袋, 跟那個年代中的明星造型照絶對不遑多讓。
六十年代香港的夏天也許沒有跟今時今日臭氧層被破壞之後的夏天那麼炎熱, 但畢竟也是炎炎夏日, 理論上也不會涼快得很多, 但當時的年青人卻依然堅持著一份執著和尊重, 約會時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拿出來, 套鄧君的説話, 就是『他們對自己, 對生活, 對社會的尊重』。
但那個美好的年代實在離開得太遥遠了。
我的衣櫥裡還有好幾套Ermenegildo Zagna和Hugo Boss的西裝, 都是從前在大機構上班時置下來的,
但自從脱離了這個行列之後, 我幾乎已經完全未碰過這些曾幾何時不可一日無此君的戰衣, 上一回穿西裝恍惚還是弟弟的婚宴上,
平常除了卡其褲, 還不就是牛仔褲, 上身的純棉牛津紡襯衣, 那衣領口鈕扣,
根本就不曾扣上過
正如我等自幼在九龍塘何文田長大的人來説, 讀到鄧君在《再見九龍塘》裏寫:『我們坐巴士去到界限街,
看見一間連一間的三層高洋房, 和種在街道兩旁婆娑的樹木 ...... 迎面看到一列黃磚紅瓦的建築物,
大到像一座中世紀城堡』 以致於 『全九龍的巴士路線中,
應該以行走尖沙咀碼頭和九龍塘之間的七號巴士最為多彩多姿, 每天返學放學時間, 它將一群群一拔萃女學生從九龍塘載到佐敦道的校舍,
又從尖沙咀將瑪利諾的女孩載去九龍塘。 曾經有多少浪漫, 多少心碎的故事發生在七號巴士上,
也都淹沒在歷史的洪流裏
『在九龍半島北面至歌和老街為止, 東至書院道, 南至亞皆老街, 西面伸展至又一村 ......
這一帶是全九龍最有體面的住宅區, 也是最富色彩的。 每天下午和黄昏, 太子道的咖啡屋, 以及它斜對面的Cafe Galeno,
都坐滿了住在附近的電影明星、導演 ...... 似乎每一幢大厦都擁有它們自己的明星』嘿嘿嘿, 老老實實, Cafe
Galeno不太有印象, 也許在我出生前已結業, 但藍天餐廳和咖啡屋卻在記憶庫中彈跳出來, 甚至乎記得茶色玻璃窗和橙色布蓬,
味蕾的記憶還告訴我那烘焗雞批認真美味。
至於那些傳說中的電影明星們, 余生也晚, 極少遇上。 倒是後來才知道教會裏的楊auntie就是粤語片紅伶芳艷芬, 在週日基督堂的崇拜很多時候都會遇上, 很慈祥高雅的一位伯母, 說英語時滋油淡定, 口音意外地沒有多少粤音; 還有就是兩三年前的某一個週日早上帶狗狗跑步時, 在書院道往下一點的秀竹園道, 卻見到架著大墨鏡的羅艷卿, 富泰雍容地自其中一棟大厦走出來, 依舊星味十足。
鄧君繼續寫:『至於和瑪利諾分割不開的喇沙, 自從舊校舍變做碧華花園之後, 又是一個神話的破碎。』 對, 我甚至乎記得喇沙舊校舍臨街的麻石圍牆是怎生模樣, 圍牆後小山崗上那幢四五層高, 中央有個穹窿和羅馬柱門樓的灰色西式建築物 --- 外公安息的地方就在聯合道基督教墳場最高處, 每次春秋二季掃墓, 那黑色的半球體穹窿總在視野範圍, 大抵那得候真的沒多少高聳建築物遮擋視線 --- 我甚至乎還清楚記得作為小學生的我, 在乘二○八號公車往窩打老道圖書館時, 途中經過喇沙利道, 這棟極有味道的校舍是如何在被圍上圍板, 如何被夷為平地。
而它的對面, 就是中山圖書館, 只是我連門檻也未曾跨過。
附近的何東道, 原來是鄧君的故居所在, 除了幾家車房, 恍惚還有一家士多, 賣些汽水零食之類的東西。
是的, 在那遥遠的地方, 有一處, 名叫九龍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