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宁静回到我的心中
(2022-09-27 07:5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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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考研之外 |
独酌
时间仿佛已经消失了。现在
醉意已经来到我的双颊
来到我舒展的身体里
手中的酒像一朵花那样轻颤
而我饱满起来
内心又涌起了水声
此刻,除了成为饱满
我不再是别的什么
我多么热爱此刻——
世界在轻轻摇晃
在慢慢旋转
我在其中升腾
一切都变了
仿佛我已不在人世
如果我开口
声音也一定很遥远
今夜,大海在发动引擎
我允许自己的眼眶
慢慢涌满泪水
访古渡口
在一条江的上游,我看见了辽阔
此时,江面正在接受光芒
青绿的江水
缓缓流过凛冽的清晨
一条泊在江边的小船
在风中轻轻摇晃
几棵古榕树,一副遗世独立的面孔
水鸟依然眷顾这里
它们不时掠过水面,又极速飞离
凉亭又凉亭
古渡口没有了船只
也没有了南来北往的客
一道道水泥闸门,已终止在书页里
在时间的绵延中
一切都回归了自然
回到了自我。就像一个人的心境
不再受困于任何人和事
因为只剩下寂静而完美
着迷
有段时间,我着迷物体上的纹路和线条
我着迷木头
它们的内部,有着独属于它们的图腾
我时常端详一片叶子,从叶脉中
猜测它的命运
我研究过猫的身体
我着迷它骨头的排列,水一样的流动
我着迷时间的韵律,比如玛瑙的花纹
我着迷窗户上的童话——
树枝,花朵,雾凇,巨大的羽毛
我着迷大江
那无言的的弯曲,通向了最辽阔的所在
我着迷翅膀
天空上有它们最隐秘的飞翔
我着迷被风驱使的沙山,松涛和麦浪
我着迷皱纹,手纹和妊辰纹
我着迷一缕细细的炊烟
我着迷大地的每一处纹理——
梯田,沙漠,每一条沟壑
我着迷山脉
它们的褶皱隆起了世界
我着迷一首诗的节奏——
那语言的波浪,令我不能自已
我着迷你在我心头上走过时,那漾起的
一圈一圈的,隐秘的波纹
我喜欢
在老家屋后,曾有一条
被树荫遮掩了一半的小河
河面有一半的明亮
还有一半的幽暗
我喜欢那明暗的晃动
我喜欢夏日里,那被树叶筛滤后
变得柔和的光线
喜欢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
轻轻触碰到河面的那段时间
总之,我喜欢内敛的,温情的事物
准确地说,是喜欢那种寂静
就如老屋里的毛边书,磨损的绳子
陶制的坛子闪烁着朦胧的光,以及
跛脚的五斗橱
仿佛它们吸纳了周围的声音
它们将我深深吸引
在时间的调和中
它们越来越暗淡,陈旧
而我喜欢
我喜欢在这种光滑的寂静中
听见自己的呼吸
留白
这些年,我养过许多植物
有的开花,有的不开花
实际上
我更喜欢不开花的植物
或者只开小小的花
我喜欢有留白的事物
比如文竹
横逸斜出,如云似雾
那片层层叠叠的森林
给我带来了无穷尽的想象
不仅是金黄的风
停在羽毛似的细叶上
还有时间的留白
如果一切都好
它也能孕育出一朵朵
白色的小花
看不见的风
风,一定是从一个地方
向另一个方向移动
不过风吹过了
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风也会继续流动
风用流动保持自己的品质
但有些风
偷偷留了下来
像一种不为人知的念头
悬在有和无的边缘
现在,夜是那么静
只有我知道它在轻轻地吹
让一个人观念里的榆树
发出了若有若无的气味
镜面草
之前有十一片叶子
现在有十二片
不同于其他叶子
它有波浪形的流动
这片叶子,有着非镜面的逻辑
像风,没有谁能阻止它的存在
这种奇迹来自于大脑那细致的感觉
那种感觉掌握着我,或者说
只是赋予了眼睛一个现象
它翠绿,丰富
但十几秒过后
它不再赋予眼睛这个现象
那种感觉也渐渐不再掌握着我,或者说
那种奇迹不再属于大脑那细致的感觉
风,也只是一个念想
这片叶子,只有镜面的逻辑
它寂静无声
现在,它只有十一片叶子了
完美的一天
早晨醒来
淡黄的光线正在布景
阳台上,玲珑秀美的白脉椒草
在宁静的柔光中
孕育着翡翠般的绿意
阳光斟满了小圆桌上的瓷杯
连日来的寒气,似乎已经消散
我来到阳台
窗口的梅花树站成我喜欢的姿势:
舒展,挺拔,枝条堆叠
有一种身在世外的完美
一只黑鸟儿
在树下踱步,慢条斯理地
像个哲学家
在把握高度的尺度上
鸟类一向能做到恰到好处
没有一只鸟儿会被高空所吞噬
草坪旁的那排木椅,已经老朽
松针正在掉落
而风,是愉快的造访者
他让一片落叶在另一片落叶身上
悄无声息地滚过
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仿佛世间本该如此
就像我此刻的心
也是如此简单,愉悦,自由
光线
傍晚,我站在林子里
一束光线穿过树梢
落在了面前的一大片青草上
它们汁液丰盈
而一米外的几株野菊
显然偏离了光照
它们面色暗淡
光线有时会暴露秘密
也会给另一些事物带来忧郁
我注意到那束光线里
悬浮着一些模糊的东西
是粉尘,或者一些细微的事物
也可能是一种想象
它们正试图离开自己的位置
但并没有四散开,到更光明的地方去
它们被局限在金色的边里
像昨晚某一个时刻我的思绪
它们在游离
它们令我恍惚
但最后并没有离开我
也没有变成其他形状
旋动
在植物界
旋卷植物有一种奇妙的技能
在某一时刻
它们会抬起纤细而敏感的指尖
带动柔软的身体,如蛇一样
环绕着它们的搭档
或左或右,跳起华尔兹
它们始终保持着均衡的速度
如约定的那样
有节奏地旋转
它们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
那些绿色的漩涡极其富于韵律
我相信,在它们的意念里
一定有一条蓝色的多瑙河
虚空中,一种无形的力量
指引它们不断地向上攀援,缠绕
它们路线清晰
仿佛得到了神的赋予
它们在自己的弯曲里,日渐繁盛
在生命的旋动中
成功地找到了生存空间
馈 赠
半夜我醒来的时候
万物正在谦卑地接收月光的美意
月亮也在自己清澄的光芒里
愈加明亮
我站在窗前,看了很久
远处,信徒一样站立的山峰
低矮的屋舍
成排的开着白花的柊树,和树上
打着瞌睡的鸟儿
都在静静地接收这黑暗中的黄金
它们没有为此改变自身的
位置和形状
月光也不专横
瓦片和瓦片的缝隙,根须下
甜美的果实
一只毛毛虫的睡梦
它不会触碰,也不会暴露它们的隐秘
就如“葡萄酒和木桶
它们会在黑暗中彼此改善
直到不再分离”
现在,月光也来到了我的窗前
仿佛是一个美妙的生物
我虔诚地伸出手
接受这神的馈赠
注:引号部分来自美国诗人琳达.帕斯坦的语句。
宁静回到我的心中
温暖的午后,我漫步在乡间
像卢梭那样
也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从拐了十几个弯的小路到田野
遇到许多我熟悉的植物
有时我学它们的样子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从叶子细微的颤动中
猜测风如何在叶脉上走动
沟渠边,扁扁的豌豆荚
正在做一行一行的梦
危险的曼陀罗
提着自己的白裙子,随时准备松开
空气里是艾草的味道
肥料发酵的味道,混合着泥腥味
风也不时送来野花椒的清香
在没有人的地方
我尽情呼吸着生命的味道
在没有人的地方
我获取了自由
夜晚
我坐在厨房里
剥傍晚买回来的青豆
翠绿的豆荚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洗干净的碟子,在灯光下
闪着柔和的光
西红柿和胡萝卜紧挨着
安静地睡着了
高压锅此刻沉默
它在回忆之前限压阀发动的风暴
它懂得在欲望中,如何自控
显然它洞悉力量的真谛
我把圆滚滚的豆粒
放到洁白的瓷碗里
月亮在天上
江边的汽笛声飘落在波涛里
书躺在沙发上
我摘来的枯荷,戴着咖啡色阔边帽
在瓶子里打瞌睡
一切都简单有序
而紫叶草,又开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是啊,我的紫叶草,每年都在开放
春天的傍晚
那是春天的一个傍晚
我们开车去爱岭
车子沿着山路慢慢前行
山岭寂静
偶尔有几声鸟鸣穿过我们头顶
蒲公英葱茏
车前草,荠菜也在欢快地生长
还有嫩绿的蕨菜
春色清凉
植物在散发香气,溪水在慢慢丰满
绕过竹林时
一大片金盏花突然闯进我们的视线
它们翻卷着花边
不声不响地把整面山坡长满
像忧郁的黄金
我们停下车子
我不知道我们的闯入是不是一种冒犯
当黄昏爬过桃金娘
在金黄的花瓣里入眠
绿 萝
冬天到了
它也不声不响地绿着
那样子
就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寒冷
它长着心形的叶子
但跟爱恨没有一点关系
这生命简洁的物种
有着多好的绿啊
一种简单的,对这个世界
一无所知的绿
碧 绿
假如有轮回
我愿是我养过的任何一种植物
水仙,紫珊瑚,麦冬,碗莲,铜钱草……
每一个碧绿的名字我都喜欢
可以出水芙蓉
可以粗枝大叶
太阳下沉,月亮升起
时光完全属于我自己
再不会动辄心碎
我的国度只有蚂蚁、蜜蜂和蝴蝶
瓢虫要查看掌纹就看吧
反正每片叶子
都是喜悦的,安静的
每一片叶子,都会相互欢喜
我的背包
西班牙诗人梅斯特雷的背包
引起了人们的好奇
他的酸奶啊,石子啊,咖啡杯啊
还有打开姑娘们睡梦的钥匙
甚至有约瑟芬.贝克的鞋和小偷的马蹄铁
给枕头的一把土
于是有人也好奇我的背包
我的背包超级大
里面除了一串钥匙,一只钱包
就是一堆口红
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每天背着七八只口红
有唇膏、唇棒、唇彩,也有唇釉
有时我涂珊瑚橙,这种颜色很奇妙
像我某段时间和某种生活之间发生过的
那种微妙的关系——当我想深入
它却消失了
当然,我喜欢冒险
我曾经想跟一个瘸子浪迹天涯
所以我的背包里还有一只粉红色唇膏
偶尔,我还涂一点点蓝色或者黄色的
这和我多重性格有关
有时候我柔软成一只猫
全身波浪般流动
有时候我坚硬的,像块铁
朋友还送给我一支黑色调的唇彩
她一定看出了我阴暗的一面
我的背包里,还有一只煤油打火机
在漆黑的夜里
我经常变成令人头疼的纵火犯
作为一个浪漫的人,我的背包里
怎么能缺少一张照片?
他的胡子跟布莱德•皮特一样漂亮
他常让我产生幻觉
哦,真的
幻觉,令人心动极了
停顿
漫长的阴雨过后
日子重新有了温度
小径笔直
像时间的直线,井然有序地
向前展开
枯叶在脚下嘎吱作响
两只黑鸟,迅疾地掠过头顶
我走到小路的尽头
又绕了回来
在那棵高大的桂花树前
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我想起那天
桂花树下的停顿——
那柔和的,生活中从未有过的
甜美气息
我路过那片酢浆草的时候
早晨,我路过那片酢浆草的时候
突然发现,除了冬天
它们一直都在开花
倒心形的叶子,此刻迎合着细雨的敲打
闪闪发亮
它们不停地颤动
那颤动,连贯,神秘而又恰到好处
仿佛是梦中自身的孕育
又仿佛来自一种秘密的秩序
有几分钟,我任雨点触到我的皮肤
有些清凉,有些喜欢
我穿过银杏林赶往半公里外的地铁
现在是六月末,令我惊讶的是
青绿色的银杏果
也在树梢上颤动着,颤动着
随后它们带着雨珠,飞落到我的脚下
睡眠
十一点以后,我总会接着读一本书
文字安静
茶水甘甜,阳台上满是薄荷的味道
椅背上搭着灰色的亚麻裙子
我平静地躺在地板上
从酷夏以来,每天晚上
我都要躺在地板上
这样我会很快入睡——
黑暗中
我似乎躺在一条没人坐过的小船里
古老的河水在轻轻推动
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我缓缓飘浮
这里没有人
因此没有人能够离开我
我也不会再丢失什么
拥挤的尘世,唯有此刻
我能够返回我的身体
当你们为尘事失眠的时候
我很好
我睡着了
我非灵魂也非肉体
一切都没有意义
想起夏天
我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小镇
土墙上爬满了各种植物
绿色的或者褐色的
河边,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人
正在撒网
阳光让他的皮肤更加闪亮
后来,他离开了河边
这让他的网
充满了悬念
不久天阴了下来
我们采摘了河边的一些豌豆苗
还有秋葵
前面有一片婆婆纳,小小的
开得到处都是
我们被飞鸟吸引到田野
天空布满了黑漆漆的乌云
一排排甘蔗正在等待收割
或者,在等待雨的落下
一群白鹭从我们面前飞过
凭着高超的飞行技艺,搅动着田野
雨落下来了
一切都让我们感觉清凉
我们在田埂上慢慢地走着
接着走向另一条
清明访雪岙村
我们是被名字吸引而来的
雪岙村无疑是小家碧玉
它端坐在小灵峰上
被青山绿水环抱
它面容安详
还留有些许老去的时光
青砖黛瓦,精雕细镂的门窗
参差的马头墙
生锈的锁,依然挂在木门上
雪岙村收留了许多白云
有的来自龙溪村,有的来自南坑
有的来自商量岗
它们相互跟随,像村村相邻
溪流从村边而过
我们在清亮的溪边停留了很久
溪中的石头成群结队
有些在为溪水押韵
有些在流水的弹奏中探出头
打量着每一个路人
溪水转过几个弯后,哗啦啦地
奔向了更远的地方
岸边,一排排低眉顺眼的古樟
是经过调教的
她们扶着春风,把曼妙的腰身
弯得更低
对岸的映山红正在发烧
她们自顾自地开着,像一万年
只开一次
古道一直向山里绵延
百亩桃花,已经发过了疯
影子越来越深
一条条雪白的山涧
从很高很高的山上坠下来
我突然明白了,是山涧把雪岙村
纵容成了一块水晶
我看见了有雪才使用过的光
落花落
黄昏时,我发现满园的香气
凋零了。玉兰
只剩下了一只绣花鞋
接着是大岛樱、紫荆、木棉和泡桐
花叶生生两不见
我心疼这些妙龄女孩
我的额头,指尖上
还留有她们昨天的体香
我喜欢她们的羞怯、明快
喜欢她们性感,安静
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们本应该穿缎袄
坐花轿,被民间的绿迎娶
这些未出嫁的江南女孩
不应只是春天的修辞
不应只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们理应长成男子们的美妇人
三月之末
这些丰腴的少女
终从青春的枝条上跳下来
在大地的墓床上,渐渐虚弱
岩头村
最让我惊讶的,是那些巨石
它们牢牢地长在半干涸的河床上
瘦小的游鱼在石缝里
相互追逐,挤撞
在岩头村
一切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斑驳的五马头墙,深宅大院,花格窗
还有依溪而立的老树
岩溪穿村而过
溪涧如绿色的绸缎
喷发出春天的气息
石桥,古井,青石板,竹篱茅舍
码得齐整的柴禾,还有
它们自己认识的鸟虫
村前鸡鸣犬吠,埠头洗菜捣衣
这里万物安静,村民淳朴
那些泡桐,古樟,杉木
有的端坐在东,有的端坐在西
还有的端坐在北
像岩头村那些毛姓的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