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的婚礼

 

嘀嘀，嘀嘀...... ’一阵手机电话铃声把青从睡梦中惊醒，他看了一下闹钟，还不到六点。

是谁这么早就来电话？他打了个哈欠，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句。打开手机，里面传来一个陌生女孩幽幽的声音，声音很好听，‘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荷？是你，你在哪里？’青的睡意马上消失了，‘用手机往美国打国际长途电话费很贵的，我打给你好么？’

 ‘不要！没有时间了！’电话里的噪音很大，像是旷野上风的声音，还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哭叫，‘我问你，你爱我么？’

 ‘我？......’青吃了一惊，感到十分意外，因为荷从来连一句亲热话都不和他说的，但他记得一本书上说过，如果女人向你提出这样的问题，应该毫不犹豫的说出---

 

 ‘当然。’他清了一下嗓子，‘我当然爱你。’

 

青和荷是在网上认识的，青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美国留学，闲暇的时候感到无聊，于是经常上网聊天，荷的文章写得很美，而且有一种真挚清纯的气息，他每次看了都忍不住要跟贴的，后来在聊天室遇到荷，他就主动搭讪。

 

青是说笑的高手，每次都能逗的荷哈哈大笑。互换了照片後，两人之间更觉得亲密了，但是每当青在网上试图亲近荷，荷都要警告他规矩一点儿。上个星期，荷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却不肯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他，只给了他一个接头暗号：‘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么？’

 

 ‘我要和你结婚，现在就结婚。’荷的声音好像很忧郁。

 ‘现在？’青不尽笑了。这年头，流行网上结婚，大家都受传染了。‘手机结婚？’

 ‘是的！’荷的声音显得很悲伤，‘手机结婚！’

 ‘好吧！’青笑了，好在不是真的结婚！

 

 ‘南加利福尼亚的11月，气温还有20多度，下午四点，太阳渐渐西斜了，蓝天白云，绿草坪上，红地毯两边，坐了100多位来宾。棕榈树下一排长桌铺着粉红的桌布，上面摆满了各种水果，饮料，葡萄酒，还有几个精美的不锈钢餐盒，亲爱的，这就是我们的婚礼。’

 

电话里长叹了一声，‘真好！请接着说。’

 

 ‘牧师看了我一眼，我整了整黑色的礼服，紧了紧深蓝色的领带，向他点点头，牧师向坐在钢琴前的金发女孩做了个手势，那女孩甜甜的一笑，然后弹起了婚礼进行曲，索多多多-索米西多......接着，客厅的两扇大门缓缓的分开，你披着雪白的婚纱，像一朵白云飘上了红地毯，海风飘来，你头上的鲜花随着飘逸的长发在颤动，你站住了，慢慢扬起长长的睫毛，向我笑了，明亮的眼睛映着夕阳，两朵红晕浮上你的面颊，来宾中发出一声声的惊叹。而我惊呆了，从来没有见你像今天一样美丽。’

 

 

 ‘真美，你真好。’荷悠然神往的说。

 

 ‘做伴娘的是一个中国女孩，她一手拿着鲜花另一只手挽起你。两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七、八岁的小男孩，跑到你的身後捉起婚纱的裙角。这时，突然有一只小小的北美蜂鸟问嗡嗡的飞到你的头上吸食花蜜，你吓得慌忙一躲，惹得大家哈哈大笑。30米的红地毯，你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跳一下，亲爱的，当你走到地毯的尽头，我们就永远的合为一体了。’

 

 

电话里传来抽泣的声音。

 ‘荷，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我...我好喜欢，求你，接着说，好么？’

 

 ‘牧师拿起圣经，问，夏小姐，你愿意嫁给沈先生为妻么？不管是穷是富，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我愿意！’荷哭着说道！‘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然后牧师又转向我，沈先生，你愿意娶夏小姐为妻么？不管是穷是富，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我说，我愿意。’

说完这一句，青的心里一动，觉得自己已经真的爱上荷了，‘我掏出家传的碧玉戒指，你伸出纤长的手指，你的手白得像透明的水晶般纯洁无暇，那戒指是爷爷给奶奶买的，爸爸给妈妈戴过，亲爱的，今天，我给你戴上。’

 

 ‘牧师说，我以天父，圣母，圣子，圣灵的名义，在此宣布你们是夫妻了，沈先生，现在你可以吻新娘了。

我捧起你的头，你的眼睛里闪着泪花，我亲吻着你的额头，你的眼睛，你的面颊，你的嘴唇，你娇羞的偎依在我的怀里，身子轻轻的颤抖。一阵掌声把我们惊醒，你推开我，然后我们转过身向着来宾，大家哄的一声笑起来。你看看我，用手帕轻轻的擦去我脸上印下的红唇印。’

 

 ‘真美，像梦一样美丽......’荷的手机中似乎已经止住了哭泣。

 ‘我用双手抱起你向外面走去，你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我把你放进黑色的敞篷卡迪拉克轿车，车上铺满了红色的玫瑰花，你将手里的花束用力向人群中一扔......’

 

 ‘我问你，’荷打断了青，‘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么？’

青的心里泛起了一阵寒意，‘你，你说什么？’

 ‘在过几个小时，我就要死了！’荷平静的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美丽的婚礼。’

青突然觉得好害怕，‘荷，不要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我现在在船上，你听到风浪的声音么？你听到哭叫的声音么？船遇到大风浪触礁了，很快就要沉了！’

 ‘可是，你能打手机，肯定离岸不远！’青焦急的说

 ‘是不远，离烟台海岸只有十几海里！’荷的声音变的又苦有涩，‘可是救护船来了，因为风浪太大无法靠近。’

 ‘那海军呢？烟台不是有海军么？’

 ‘听说已经向海军支援了，可是这么大的风浪，就算海军到了，一样没有办法靠近的。’

 ‘什么！’青听的头发都要竖立起来了。

 ‘青，别说这个了，听天由命吧！’荷苦笑了一声，‘你会唱我心永恒么？陪我一起唱好么？’

 

说完，她轻轻的唱着，青随她一起唱着：我看着你，我感觉到你，你每天都在我的梦里，你每天都在我的心中。越过遥远的星空，你的爱就支持着我的生命。一瞬间的火花变成刻骨铭心的爱情，把我们结合今生。你是我的爱，你是我的生命，你永远在我的心中......

 

唱着，唱着，青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了。

 ‘青，别哭。’荷安慰他，‘你相信人有灵魂么？你相信转世么？’

 ‘我信~我相信’

 

 ‘其实，在聊天室第一次遇上你，我就爱上你了。’荷温柔的说，‘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当你说过份的话的时候，我嘴上骂你，其实心里好喜欢的。青，青，我好喜欢这样轻轻的叫你。’

 

突然荷的声音变的严肃起来，‘如果你真的爱我，20年后的今天，你去济南大明湖畔，找一个穿白色风衣，拿着手机的19岁的女孩，那就是我，来世还是你的妻。’

 

青猛地颤抖了一下，‘不，你不能死！’

 ‘我的手机要没有电了，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生死之约，一定......’

 ‘一定，一定，我发誓。’

 ‘我好高兴，我...... 我好喜欢，青，我爱你，我...... 我爱你，我爱...... ’

声音突然断了，手机里死一样的寂静，青的心‘咕咚’一下沉下去了。

‘荷，荷，荷---’他歇斯底里的对着手机哭喊着，一声又一声，但是再也没有回音。

 

青觉得一阵晕眩，象是在做梦。

到了晚上，他打开电视，看到新闻：‘中国大禹号客轮昨晚在中国烟台海域触礁沉没，目前已知死亡人数超过200人......’

一天，两天......十天，他每天都打荷的手机，每次都是接线员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内。’到了十一天，他再打，声音变成了：‘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荷去了，真的去了。他所爱的第一个女人，他得到了她，又马上失去了她，她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生死之约，一定......’

 

青打开抽屉，拿出那个碧玉戒指，轻轻摩挲着。

 

20年后，他要去大明湖畔。有一个穿白色风衣的19岁女孩在等他，他要将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告诉她.她是他的妻，他20年前娶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