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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是大地深邃、幽静、清凉的眼睛,长在大地上,却日夜凝望着天空,收藏着星星、云朵,还有鸟儿扇动翅膀的身影。人们喝下井水,也喝下天空的明净、云朵的纯洁和鸟儿的自在舒畅。那时的人们,眸子清亮,心地善良。
无数纷纷杂杂的事物沿着道路行走,从不懂得回头,只有走到井这里才会停下来,坐一坐,想一想,洗一把脸,荡涤混沌的尘埃;饮一碗水,滋润干渴的生命。
井口不大,伸臂可围,井也不算深,井绳可量。全村的老老小小,日日来汲,井水却越汲越多,越汲越甘冽。井教会人们给予和付出,越是给予,越是丰盈。
在凿井而饮的时代,人们懂得感恩,懂得给予和分享。在那个时代,如果有过路的旅人口渴了,来到井旁,想喝口水,那就尽管用吊桶打上来畅饮吧,喝饱为止,然后擦擦嘴,继续赶路。喝水收费?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在淳朴的村人头脑里,这个概念连个影也不可能有。
我曾经生活在有水井的村庄,却在刚刚长大时就背井离乡,颠簸在城市的滚滚烟尘中。不尝井水味,已经很多年了。我的生命因为没有井水的滋润,而象久旱的田地般日益龟裂,在裂口处,时常有点点鲜血渗出,风吹日晒,析出盐霜,在思乡的伤口处腌渍浸泡,痛不可忍。
城里没有井,拧开水龙头,水就哗哗地流出来,关于水的联想,局限在一个形状暖昧的水龙头上,有时候让人怀疑,那里流出来的,是不是真正的水。它来源于哪里,经过了哪些路途,一路上收集了哪些信息,我们不知道。它是不是曾经脏污过,被搅拌过,曾经在什么样的容器里昏厥过,然后又在怎样冰冷黑暗的管道里爬行过,我们不清楚。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喝下它,喝下从水龙头底下流出的水,不管它携带了怎样的信息。也不愿意想到,那些信息全都会溶进我们的生命里。如果那水是呆滞的、杂乱的、悲伤的,我们的生命,又怎能轻灵、顺畅和欢喜?
没有井,没有水瓢的地方,人们是被圈养的。人们在同情被工业化养殖的牲畜与家禽没有自由空间的时候,忘了自己才是更可悲的同情对象。
人们把自己圈养在楼房里,圈养在汽车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整天忐忑不安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们不但圈养了自己,还把水圈养在塑料瓶里,并且因为花钱买水,而喝得心安理得。却不知道,水的天性是流动,没有流动,水就会变得僵化、呆滞,逐渐失去灵性,徒留空壳,有形无实。
我们一瓶接一瓶地喝着超市里买来的水,越喝越渴,越喝越渴啊!我们缺少真正的水,正如我们缺少真正的爱,生命被风蚀残卷,正日趋沙化。
水,就是爱。没有水,我们不能活命;没有爱,我们无法成长。地球上因为有水才青葱绿郁,布满生机,人体因为饱含水才鲜活有力。那么,水不干净了,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爱不纯洁了?水日渐匮乏,是不是因为我们爱的能力日渐枯萎?
我跋涉三千公里地,回到故乡,我一直不能忘记那个梦,梦中,我们手拉着手,寻找一口会唱歌的井。而当我终于来到童年那口辘轳井前,看见井栏边长满荒草,破败萧条的井壁上覆满青苔,缠绕在辘轳上的井绳,由昔日温暖的麻绳换成泛着锈迹斑斑的铁链,井边的小吊桶更是杳然无迹。
我摇着辘轳,将链条缓缓探进井里,沾着井水,再摇上来,伸手接住一滴,放进嘴里,却仿佛品尝一滴苦涩的眼泪。我们探头跟井对视,只见一汪老泪中,映照出两个思归的孩子——一男一女。(注:此处代指整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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