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和过去不一样了。同样的劳作，现在的收获只有过去的十分之一。”今年已经七十五岁的野村礼子眼睛看向远方，叹息着，这位从十五岁开始已经作了整整六十年“海女”的老人对过去的时光充满了怀念。

对海女礼子来说，改变的不仅仅是自然环境，还有人们的观念。“在我年轻的时候，生为女人就必然要作海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现在的女孩子更愿意坐在办公室里。”礼子有两个女儿，但没有一个愿意步母亲的后尘。“下海作业既危险又辛苦，对年轻人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了。”

海女，是日本对潜海女渔师的专属称呼。这个古老的职业到底发端于何时，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于是便用一个含糊的词语来概括——“太古”。但人们清楚地知道，在依靠最原始的人力与凶险的自然力做抗争的过程中，女性的坚韧、顽强及特殊的生理结构显示出了强大的优势：

在没有潜水服、泳镜和吸氧设备的年代，海女们穿着土布的衣衫、拿着最简陋的工具独自潜入五米、十米乃至十五米以下的海水里，去搜寻鲍鱼、海螺、海参等大自然的馈赠。之所以下海的是柔弱的女人而非强壮的男人，是因为女性的皮下脂肪较厚可以更久地抵御冰冷的海水；海女们从海中钻出来，总会浮在海面上吹出一种尖厉的哨声，那是她们独特的调整呼吸的方式。举头是无垠的天、低头是浩瀚的海，海天之间，只有风声、浪声与她们的口哨声相伴……由此而产生的那种可怕的孤独，也只有女性的坚忍才可以与之抗衡。

如今，古老的衣衫被潜水服取代，泳镜可以保护眼睛不再被咸涩的海水弄伤——现代文明对海女作业方式的改变也仅限于此。潜入水下、浮出海面，在无休止的往复中，海女们依然在不断地挑战着人类的极限。一个来回不过五十秒钟，但每一次都是与死神的直接对话。“最可怕的是被海草缠住怎么也挣脱不开的时刻，真的觉得自己下一秒钟就会死掉。”一个中年海女这样向记者形容着海下作业的可怕。

渔业资源的日渐匮乏、艰苦的劳作条件使得日本海女在急剧地减少、衰老。日本三重县鸟羽市的相差素有“海女之町”的美誉，但如今这里坚持下海的海女只剩下百十余人，其中六成以上已年过六十，最年长的一位即将年满八十二周岁。

七十五岁的野村礼子告诉我，在过去的六十年里，除了周六和每个月的七日、十七日以及有类似丧嫁娶那样大事的日子之外，甚至包括分娩的前一天，她都坚持下海。当被问及打算将这种海女生涯持续到哪一天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停止呼吸的时候。但即便是这样的礼子也无法告诉大家，海女——这个迅速老去的职业到底还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