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父亲的忌日了，父亲生前耆好，和所有老北京一样，爱喝茉莉花茶，最早是喝高苿儿，就认吳裕泰的茶叶，五分钱一大包呢！

  父亲每天是全院起的最早一个，先生炉子！炉子也旺了，用一铁水汆坐火上，水开了，沏上茶，天儿还黒呢！怹就喝上茶了！都说空肚喝茶不好，怹老人家喝了几十年，也活八十岁呢！

   每天四、五点就生炉子，肯定费煤呀！母亲免不了唠叨几句闲话，那时穷人家讲究是，小子不吃十年闲饭，在家里我是头大的，又是男孩，上胡同自来水抬水，倒脏水，到东苦水井煤舖买煤球儿，全是我！

  挎一趟煤沒三天，就烧完了，父亲沏茶费煤呀！后来我发現38号大秃小一家，从不买煤烧，都是大禿小二秃小，晚上捡破烂也捡煤核儿，我也想晚上捡煤核去，给家里省下买煤钱，跟父亲一说，怹沒言声儿，我深知父亲，别看是卖苦力的，特别脸儿热，好面子，从旧社会过来人，黄赌毒一样儿不沾！父亲的格言；三条大道儿走中间！

   我用家里一破旧口袋，每天晚饭后，就捡煤核儿去了，我所住胡同大户人少，得上礼士胡同、本司胡同、外交部街胡同去捡，这几胡同大户宅门多，最后从大方家胡同回来，因为我就捡煤核儿，那些家里指着‘戳穷’ 的孩子们，对我特仗义，有时看我煤核儿捡的少，爭着往我口袋里倒煤核儿，也就两个礼拜的功夫，家墙根儿煤池满了，父亲言；够烧一阵子了！甭见天儿去了！把学习弄好了！甭看我捡煤核，学习一点儿不耽误，在施家昏暗窗灯下，聚精会神写作业少年，那是我少儿时身影，我仿马峰写的‘我的邻居趙大叔’ ，还有几篇；爱画画儿杨爷爷，余大叔的鸽子——黑羽翅，我的小队长——刘增培，都登载在当时少年报或中学生杂志上了。

   有一天我出去的晚了，得！直接从大方家东口走吧！嘿！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走到胡同中路南一大红门时，走出一位中年妇女，腰系一围裙、胳膊两只套袖，是个佣人打扮，费力提着旧拉圾桶，操着南方口音：娃子！这里有烧过的好乏煤！

  我连忙帮她把拉圾桶提到拉圾站，往出一倒：嗬！全是烧过硬煤块！

表皮虽灰白了，里边全是好煤，我往口袋里捡时，她站旁问我：几岁了？我答：10岁了！上学了？我言；上二年级了！干嘛出来拾煤渣？我答；父亲每天喝茶费煤，她连声；好娃子！她叮嘱；每天晚路灯亮后，在这里等她，我央求；每天我帮您提了拉圾桶吧！她连声；好----

从此每天傍晚，路灯没亮時，我早早站到她大红门前，帮她把炉灰倒在拉圾站，我捡着煤核儿，她站旁和我聊天儿，一来二去的也熟悉了，她言；你这么小就有孝心，学习一定刻苦，将来也许出人头地人物，哎，我的学习好让她说对了！上中学十门课八门100分，出人头地希望落空了，我的人生一度曲折------，

也就捡煤核一多礼拜时，一天她一手提拉圾桶，一手拿一铜水汆，她言：这铜水汆送你吧！你爸沏茶坐开水快，铜的比铁的传热快！回家后我把铜水汆交父亲，父亲仔细观看；把上有一行满文呢！父言；这是紫铜水汆！这是过去大宅门使的，也许是王府里使的呢！这东西咱不能要，不是咱穷人使的东西！小门小户使这东西扎眼！明儿给人送回去吧！谢谢人家！

第二天傍晚我又出去了，走到鼔手胡同西口，一回头；哟！我爸跟着呢！我言；您怎-----，爸道：怕你小孩子说不圆满，别让人过慮了！我爷儿俩刚在门口呆一会儿，那阿姨就出来了，我向父说明铜水汆是人送的！父赶紧上步请了一安；您好！阿姨言；哟！您还老礼儿呢！并道：您娃子每天帮我提了拉圾，送您家一水汆是应该，这家主人同意了的！父亲言；您每天给行方便，让他捡好煤核儿，应该好好谢您！父亲跟她解释：使惯了铁水汆沏茶，使铜水汆不习惯，到了把铜水汆还给她了，临进大门她喃喃：这北京人太死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