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得她。

只知，有那么个人。曾经存在于尘世一角。

那段隐匿着的故事，如今已布满了风尘。

未若，轻燃香烛。

抖落岁月的痕迹，晾晒那段记忆。

是，可谓序。

                                           （一）

    月光。

    还是如十年前的月光，有着古旧苍白的气息。冷落萧疏的光芒洒落在她身上，莫名的，砭骨的寒意。

    她倦倦地倚在窗前，桌上的一卷《张爱玲文集》正翻到了《金锁记》，从前，她总不能理会，那如一个红黄的湿晕，像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的月亮是怎么个形景，而今，看着书上映着的清霜，她隐约体察到了一种陈旧而模糊的意味，隔着岁月的风尘回看，一弯银钩，竟透出几分，生之凄凉。

    她从月色中瞥见了一个人影，那个，她恨的人。虽然，她们有着无法泯灭的联系，她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关系，可是，她给了她多少痛苦和孤独。因为她，她才要在这么多的暗夜里独自神伤，因为她，她才要守着窗儿，作月光之叹。你知道我的疼痛么？她想质问她，可一丝与那个人言语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一些化脓的伤口，从肌肤，一直痛到骨髓。

    她轻轻拨动桌上的一炉香，嗅着丝缕轻烟。

    “月光还是那一年的月光，人，再不是十年前的人了。”她在《金锁记》的旁边这样写道。

                                          （二）

    不知何时起，她变得不爱说话，在喧闹的街角用乌黑而深邃的眼睛睥睨周遭的人群，剥落他们的外衣，看穿那虚伪佯装下的面孔。

    痴狂地与文字恋爱，一时一刻都无法分离，那种深刻的依赖感让她面对文字变得敏锐而多情。

    因为没有人可以懂，也不想对人诉说。人。是靠不住的动物。

    情愿，告诉文字，她的小情人。不用过多言语，它就能懂她，用真诚的怀抱接纳她。

    有人说，喜欢文字的孩子都是不快乐的，他们的快乐游荡到天明，游荡到天明却还不肯回来。

    真是这样么？那么，这个喜欢文字的孩子的快乐，现在在哪里呢？

                                          （三）

    白桦林。

    她喜欢到这里散步。

    听着风吹落叶子的沙沙声。那种，特别的缱倦。午后阳光透过叶间缝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明明暗暗地变化。她喜欢这些光斑，有熟悉而亲切的气息。

    白桦叶打着旋儿在风中摇曳。她伸手接住一片，那清晰的脉络，像极了一首小诗，没有华丽的言辞，却是如此纯洁的动人情致。

    仿佛间，她听见了不真切的人声。踩着叶子走去，在那片咿咿呀呀的乐声中，她听到有人在白桦林尽头念诗——

    人间已经掉落在我们背后

    看啊，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无边的自由

    我与你恋爱

                                          （四）

    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是的，她要去寻那白茫茫的大海了。

    远了这世俗，远了这人间。这尘世里的一切啊。都是不属于她的。

    月光。海洋。彼岸。

    看见那一片嫣红的曼珠沙华成片地开放。太过荼蘼的美丽。原来，这些年的挣扎和悲伤，不过是一场烟花梦。

    只剩下尘烟，还有邂逅盛景之后，留下的苍凉。

    那就让我在大洋彼岸静静沉睡吧，那里，有心经，有佛陀，有超脱。

    天涯海角，手植仙草，其名为忘忧。

    那么，都忘了吧。错失与抛舍，忍耐与纠缠，既然不忍回望，就把目光定格在远方。

                                          （五）

    白桦林里，在风里舞蹈的叶子落下了。

    那里，有个人在念诗——无边的自由，我与你恋爱。

    那片大海，不起波澜。洒下朱红的阳光。平静的壮阔。

    她书桌上的香，灭了。

    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