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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癸巳仲夏夜,在一枝莲茶府与友共茶。茶艺师乐莲奉梅魂香,半柱香不到,一人掩面痛哭,一人向隅而泣。有感,记之。)
浮生半日闲,邀三五知己,围坐一炉香前。
乐莲素手缓弄,拓平一炉香灰,印下蜿蜒的莲花篆,广袖轻舒,扫落尘屑。“拿起、放下。生活亦是如此,只有真正将烦恼和痛苦放下,才能候得莲花开。众缘和合。大家有缘坐在一起,共同生成一炉妙香……”随着几句吟咏轻诵,只见铜兽香炉里,半星火光循字而燃,被唤作“梅魂”的香正腾挪升起……
一念心在目,看袅娜青烟缭绕回旋。
一念心在耳,听《莲台凝香》箫声渐起。
一念心在鼻,嗅梅魂香雾沁入脏腑。
一念心在舌,品御苑玉芽润通经脉。
一念心在身,感四大五蕴若离若合。
鸿雁传书,鱼传尺素,千里之外可以互通思念;茶可清心,香能通灵,千年之间亦能互应信息。当纷繁的思绪回拢,心神终凝于一线,慧光照亮十方三界,闪现往昔无数因果幻影。只一瞥之间,竟止不住唏嘘泪下……
那一世,他是竹林丛中一只白狐,仰慕书生满腹才情,夜夜守在书斋门外,窥书生运笔泼墨,听书生吟诗作颂。入耳的诗词,他句句印心,不眠的夜里,一遍遍默诵着静候黎明。犹记那年雪夜,书生煮一壶茶,焚一炉香,铺纸,研磨。不知为谁,写了满纸相思,却又恨墨浅情深,揉作一团。推开半扇雕窗,信手丢在雪地。当时明月在,正映见那一脸萧瑟。他舍弃洞中百年的修行,忘记在寒风中伫立了多久,层冰积雪摧残着他的狐身,却一心想着化身红颜,只愿慰书生一夜寂寥。此后,百世流离。他妙笔生花,亦不过是重复书生吟过的字句;他寻觅千人,终不见书生眉心的轩宇。只有那夜伴读的幽香,在千年的梦里氤氲不灭,一直弥漫到此生此刻。
那一世,他是掌管神机营大军的提督,岁岁铁马金戈,日日烽火连天。征战,战旗烈烈。征战,战鼓齐鸣。征战,战马嘶吼。征战,战车滚滚。穿越斜谷口,参副攻破城池,十万士卒损失殆尽。他一怒之下自令屠城,满眼血流成河,遍地枯骨哀鸣。“大宋兮天佑,铁马兮胡风。宁为报国身战死,不让夷狄入中原……”半阕军歌,一世征尘。仓惶撤退中,夕阳染红了他的战袍。今生,他在重重沉疴中求索,从深深梦魇中穿行,终于蚌痛成珠,久病成医。梦里梦外都是古籍医经,阅罢灵枢素问,翻遍黄帝内经。针灸,把脉,配方,抓药,行云流水般自然天成,无师自通……前世杀人如麻的手,今生竟要用来悬壶济世。是救赎?是因果?可叹那世事如戏,造化弄人。一缕梅魂青烟掠过眼眉,惊碎了,烽火台上的狼烟一梦。
一篆香毕,各个归魂,泪湿青衫。前世,今生。孰真?孰幻?不如不辨。不如相忘于轮回。不如乘香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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