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庄《笔耕说》试译

    我家自从我的曾祖卖文，我的父亲买画，以“笔耕”养活自己已经几代人了。遭遇动乱家庭破败，先父去世，我生活饥饿困苦，濒临死亡的情况也有好多次。近年来，我的文章字画的名声渐渐大起来，很有些人来求索，我就依靠着卖字画作为衣食的来源。有的宾客认为我对求字画的人没有选择，答应得太滥。我说：“真的是这样啊！只是不能不依赖卖文为生，要想不滥该怎么办呢？”客人说：“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有学问有官职的人，来求字画就答应。有狗屠酒贩一类人来求，就拒绝不给，这样大概就免于滥了！”

    我笑了，说：“客人你错了！天下有道，贤人做官处于高位，愚人处于在下面的位置；天下无道，就正好相反了。所以战国的贤人豪杰多隐身在卖酒屠狗的人中；东汉的高尚的人士，有的托身为卖牛的牵线人，有的成为雇工替人舂米。当今的有地位有身份有学问有官职的人，你认为他们是贤德呢，还是愚蠢呢？如果他们果真是贤德的人，断定他们一定不会在当今的朝廷做官，享受今天的俸禄；对现在的狗屠酒贩，我不是一定认为有如同古代贤士豪杰的高人出于其中。只不过因为他们不在朝廷为官，不享受今天朝廷的俸禄，才认为这些人还是比那些做官的人好。况且我每次见到操外来语言，长相怪异的人，就把他们看成是狗猪，曾想打断他们的肢体，剖开他们的肺肠，这样也可以说我也是有屠猪杀狗人的狠心。我卖文章、书画，凡是吃穿用度，一切的必需物品，无不从卖书画里取得，这样也可以说我干的也是贩卖的贱业。姜太公吕望曾鼓刀为屠户，终成周武王的师尚父，百里奚、宁戚都喂过牛，而终成秦齐两国的宰相。我平生就是这样看待自己，又怎么敢对现今的屠狗卖酒者一概而论呢？怎敢说一定不会有如古代的卖酒、屠狗、给买牛的人牵线、做佣工舂米的贤人出于其间呢？只是现今的所谓有地位有身份有学问有官职的人之中，绝对没有这样的人。你如果认为我卖文卖书画不拒绝有地位有身份有学问有官职的人是太滥了，那么才真的是说对了。反过来你把我答应屠狗卖酒人的求索书画的请求说成“滥”，那不是太颠倒了吗？”

    我的客人听了我的话，惊愕了很久，说：“你的说法实在是太高了。虽然如此，世上的人都把你看成是狂妄的人，到今天我是越发地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