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ditation on the pilgrim's
road to Lhasa

一
从拉萨到林芝,约500公里。路况不好,车子限速80公里,走得慢,颠簸。
剧烈的高原反应,感觉像大病初愈。吃了红景天和阿司匹林,吸了氧,还是头痛,恶心,浑身无力,懒得动。
平生第一次意识到,氧气对生命是如此重要。
人,拥有什么的时候,并不在乎;而缺少什么的时候,才觉珍贵。
二
远处,三个朝圣者走来。他们全身匍匐在地,额头叩在地上;站起来,又匍匐下去;如此重复着,向着拉萨方向。
车行不远,又一队朝圣者匍匐而来。一路上,我看到了许多这样虔诚的朝圣者。他(她)们有男的,有女的;有老人,也有年轻人。
导游说,他们要一路朝拜到拉萨的大昭寺,表达他们对佛祖的敬意。
他们似乎没有一点疲劳的样子,神态很虔诚,精神很专注,动作很认真。
三
我在盘算着,这么远的路,他们要走多久。
我在想象着,如果是我,我能走多远。
我在思考着,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栉风沐雨,无怨无悔,一路朝拜而去。
显然,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
坚定的信仰,孕育出坚强的意志;而坚强的意志,嬗变成超常的力量。
其实,这种精神的力量,往往与信什么关系不大,但与信的是否真诚有着重要的关系。真信,就虔诚,就痴迷,就会做出常人难以企及的事情。假信,无非就是应景而已,临时抱佛脚,为了功利,或心理的慰籍。
四
生命是短暂的、有限的、一次性的;生命也是不完美的、甚或从本质上讲是无意义的。
但,人类从未放弃对有限性的超越,对不完美的弥补,对无意义的挑战。
一代又一代,人们探索着,思考着,努力着,试图在有限中追求无限,在缺陷中追求完美,在虚无中追求意义。
人需要精神追求,无论这种追求是世俗的,还是神学的;是政治的,还是宗教的;是科学的,还是迷信的。人总归要找到一种精神寄托,把自己的生命融进去,赋予其意义。
五
人生在世,可怕的,是没有梦想,没有信仰,因为这样就使人没了存在的依据,没了生活的目的。
人生在世,更可怕的,是曾有梦想,却突然醒来;曾有信仰,却突然破碎,因为这样会使原本灿烂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看不到希望的光亮。
六
一个世纪前,尼采大声喊:“上帝死了!”他说得对,但后来,他疯了。他的酒神精神替代不了耶稣。没了基督,西方人的思想变得空虚和破碎。
我们呢?从喊出“打到孔家店”开始,我们也迷失在精神的世界。不管是新儒学,还是后现代,都没给我们指出逃离迷茫的路。
七
尽管科学排斥着神学,却消灭不了神学。人们不能没有梦想,没有信仰,更不愿醒来面对这个浩渺、空旷而又神秘的宇宙。
宇宙是个巨大的化石集合,肉体是堆原子的集合。科学可以把化石搞得更明白些,把原子、质子、中子分的更细些,但却解决不了人类的精神问题。除了理性,我们还有意志,还有情感,还有爱。
八
有人说,肉体是灵魂的寓所。当肉体死去,灵魂还在,或赴天堂,或下地狱,或转来世。
其实,寓所没了,即使有灵魂又有何意义?
即使真的有来世,难道值得我们用现世的痛苦去换取虚无缥缈的来世天堂吗?
但,如果不信灵魂存在,人就失去了人之为人的神圣,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也失去了通往永恒的唯一路径。
我想,即使是虚假的梦幻,总好过彻底的绝望吧。
当对生命追根究底的时候,人无时不在矛盾之中,也无时不在痛苦之中。
九
关于生命的意义,过去没人能说得清,将来也不会有人给出唯一正确的答案。
其实,这世界没有上帝,没有救世主,也没有什么来世。人类只能活在当下,拯救自己。即使有了来世,那也是另一个生命个体了。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
我想,是我们创造了上帝,作为我们精神的慰籍;而不是上帝创造了我们,作为她统治的子民。
儒、释、道也好,基督教、伊斯兰教也好,不过是我们自我意识的标志,精神生活的寄托,抑或是对孤独心灵的慰籍,对未知世界的假设。
十
茫茫宇宙,不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家园。我们偶然来到这个世界,注定是孤独的,痛苦的,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厄运。
接受这样绝对的悲剧是冰冷的,惨淡的,无望的。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也许是宇宙中唯一的会思维、有情感的精灵,只能彼此从精神上搀扶着,鼓励着,爱护着,在精神自救之路上前行,探求未知,走向未来,直到末日。
如果没有灿烂的人类精神之花,这个世界将会是一片荒凉吧。
十一
车子到达林芝,竟是满眼翠绿,果真是西藏江南。
高原反应减轻了许多,有了几分精神。
晚上翻阅《西藏生死书》,想像着中阴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天堂那么高,一定会严重缺氧吧。如果灵魂不需要氧气,那也一定没了皮肉之苦。既然这样,去哪儿就无所谓了。
活在当下的世界,虽免不了痛苦,却这样地真实。还是人间好,还是活着好,还是痛并快乐着好。
想起了笛卡儿那句话,我思故我在。同理,我痛故我在,我乐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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