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爱着安和。不过,他现在还只是在心中暗暗爱着。他在日记里写道:
如果你是自由的花朵,我愿做那只忙碌的蜜蜂。
如果你是繁茂的绿树,我愿做那片小小的叶子。
如果你是冰冷的冬天,我愿做那片白色的雪花。
......
锦年在爱情跟前是一个腼腆的人。他热烈地爱她,但又没勇气公开自己心中的秘密。女人的心就像无垠的大海,高深莫测。他永远不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深藏着多少暗涌。即使他和一般初恋的年轻人一样,时刻都强烈地希望看见对方,更多地和对方说话。可一旦见了面,嘴笨得像被驴蹄子踢了一般,说不上几句就没词了。——而他在男人面前却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
他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看到两个恋人相互依偎,这一刻往事涌上心头。他打住了脚步,静呆雨中,望着街对面一动不动。他悲伤的不是他从繁华富有的城市来到这陌生贫穷的北城。因为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他喜欢的人安和。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这里有从小照顾他的姥姥林凤琴。林凤琴没有文化,家里也不富有。但她对待锦年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有什么好吃的一点都不偏心,也不吝啬。因此,林凤琴没少受丁赛晴的脸色。
善良的人往往是苦命的。林凤琴的男人在很早就死了。是在帮别人捡瓦的时候,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下来摔死的。她一个人靠种庄稼,捡垃圾,把锦年的舅舅抚养成人。锦年的舅舅王铁生学业有成,在镇上当一个小官,是林凤琴引以为自豪的事。没过几年,王铁生就娶上了一个标志的女人。女人穿着讲究,身材苗条的像竹竿。其实林凤琴是反对这门亲事的,说,瘦的女人干不了活,一看就是好吃懒做的。家里本来就不富有,整天把她供着,让人看笑话。要找就找一个身体强壮,屁股大的女人。这样一来家里多个帮手,二来好生孙子。女人屁股大好生儿子,这是北城多年留下的说法。但在外面读了几年书的王铁生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死活要和丁赛晴结婚。他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越瘦越讨男人喜欢,带出去也有面子。况且,丁赛晴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种。
王铁生是他们家唯一的香火,她希望在自己去世之前能抱上孙子。林凤琴听儿子王铁生说丁赛晴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种,她气得暴跳如雷。造孽啊,我们老王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在林凤琴眼里,还没有结婚就有了染,那是件伤风败俗,丢人现眼的事。王铁生则一声不吭地听着林凤琴的责骂,他明白虽然没结婚就发生了性关系,在大城市里屡见不鲜,但在北城那是结对不允许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把事情说说了出来。时间拖得越久,丁赛晴的肚子就会越明显。纸是包不住火的,他心知肚明。林凤琴也不是一个糊涂的人,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王铁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怎么说也不能对不起人家姑娘,只好勉强同意了下来。丁赛晴长着一副瓜子脸,看上去一副柔弱的样子,可没进王家大门多久,经常当着林凤琴的面挖苦王铁生,有时甚至不避左邻右舍。林凤琴很不喜欢丁赛晴,觉得她缺少最基本的教养。但丁赛晴怀有身孕,受不得气,林凤琴反而欠自己的儿子凡事要让着丁赛晴。其实面对镇长的女儿丁赛晴,王铁生压根没胆量和丁赛晴对着干,即使心里有些反感,也只是憋在心里,不吭一声。
天气确实有些冷,锦年在街道上停留了没多长时间久觉得手脚冰凉。于是他掉过头,匆匆的走向了王铁生家。冬日苍茫的天际,灰蒙蒙的。冷风吹着他的脸颊,吹着他的心。安和,尽管我们分隔已有好一段时日,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你的思念。世界上孤独是可怕的,特别是恋人分隔的孤独。即使身处热闹,但内心深处的孤独会像潮水一样的慢慢没过头顶将你覆盖。灰色永远是冰冷的色调。此时锦年的心情也是冰冷的。他敲了两下门,来开门的是老女人。个子不算高,七十来岁的样子,背微微的有些托。枯瘦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血色。锦年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女人有些惊讶,怎么苍老了那么多。他亲切的叫了句姥姥。年年,是你啊。快进屋。老女人笑起来满脸皱纹。
这时,王铁生也看到了进门的是自己的侄子。哟,年年是你啊,快来和我们一起过早(吃早饭的意思)。王铁生放下了手了的碗,笑着说。坐在王铁生对面的丁赛晴像没看见锦年似的,瞪了王铁生一眼,板着一张脸。锦年坐下吃饭的时候,却发现林风琴没有坐上桌子,她一个人端着碗在一边扒着饭。姥姥,坐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啊。锦年放下手里刚端起的碗说。丁赛晴瞅了一眼林凤琴,说,她有病,让她在一边,对大家都好。这时的王铁生刚想张口说什么,却被丁赛晴的眼睛死死盯着,又咽了回去。锦年难过的看着姥姥,却也不好说什么。锦年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深深的感受到这是一个没有温暖的家庭。他同情可怜的姥姥,但他只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孩,没有勇气去指责两个大人。他怀着极其郁闷的心情,没有胃口吃饭。
人往往喜欢和自己性格相反的人结交。王铁生就是这样,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却偏偏娶了一个泼辣的女人。没有姥姥,就没有王铁生的今天。他觉得王铁生很可悲。他想,他绝不会娶像丁赛晴这样的女人做老婆。花瓶,不,连花瓶都不如。狗屎,他在心里暗暗的骂道。他万万没有想到王铁生会怕老婆,不管丁赛晴如何凌辱姥姥。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浑身不自在。总算是熬到晚上了。锦年早早的去睡了,不是因为他困了,想睡觉。而是不想看到丁赛晴那张丑恶的脸嘴。
窗外的雨夜很静,静得叫人感到孤独寂寞。锦年仰着脸,看着天花板。他想起了姥姥年轻时那张脸和今天他看到的一切,他有些心神不安。
而此时在锦年隔壁的林凤琴呆呆的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嘴里轻声地念着,我受点委屈到是没什么,只怕以后会苦了耳根子软的儿子。铁生他爹,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就这么狠心扔下了一切。林风琴的泪水沿着眼角掉了下来。
外面一片漆黑。雨轻轻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