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忧伤你不能身受(组诗)

姜华

月下

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夜。月光白的让人

绝望。弯曲的山路似一条闪烁着

银光的河流。从庙镇卖粮返回路上

高一脚低一脚走在父亲身后，我不忍心

踩着他纸一样薄的影子

后来月光随我进了城。旧时的经历

再也没有了。儿子也没有

人的一生，只要爱过，痛过，饿过

不必太在意过程。30年前送走了

爹和娘，我就想把复杂的一生

过得简单些。如老家村口那棵

死了又活的槐树

它没有成精。它成了神

如月色下的父亲

隐约

那些缓慢、隐秘、孤独的生长

如同岁月的年轮，你看不到

你只能看到叶子、花朵、果实

和皱纹。那些分娩时留下的拉伤

那些偏头疼、焦虑、破伤风

和失眠症。你看不到

在路上。我曾经看见一只

枯叶蝶，一会儿被风扑在地上

一会儿又被风送到空中

冬天树上的枝条变硬，寒风里

又多了几枚楔子。它肯定是

一个中年男人的缄默

隐隐作疼

钉子

我能感受到你在嵌入时的疼痛

可是，我还不是一块木头

在世俗生活里，有时我也许是

一根木头，有时是一块海绵

坚硬让我易被折断、或裂开

而软弱似乎更容易生存

身体瘦弱却能力拔千斤

碰上它也许不算好事

我把它奉若神明。有时攥在

手上，有时藏在心里

谷雨

母亲种下的茳豆、辣椒、秋葵

和黄瓜，纷纷在谷雨出头

当她蹲下饲弄蔬菜时，眼里

露出的慈祥，多像面对

儿孙。地旁金堂寺內，正在

为一个亡人的遗孀超度

种菜的时候，母亲也在为亲人

祈祷。他期盼后辈的日子

开花，小孙子长得像冬瓜一样

瓷实。亲人们如大祘永远

抱在一起。韭菜如家族的希望

割了一茬，又发一茬

坐在田埂上，母亲觉得这样很接

地气。更多的时候，她摊开

身体，让世间所有的种子在

手心开花，结出苦辣酸甜的四季

后来，母亲变成了一棵秋葵

葱茏在我们的岁月里

寒意

抵御外部的寒冷和恐惧，我经常

像粽子一样，把自已包裹起来

凝结于身体内部的冰块，经常会

让人抑郁、绝望，无法扑打

窗外的风，拚命抽打着柳树的枝条

让这个冬天屈打成招

天堂或地狱之门开启、关闭时间

翻遍了所有托词，和借口

花开

我家楼下的花，开了又谢

谢了又开，给这个春天裹上了

浓浓的宗教。它们有些

长寿有些短命，让人有了相同

宿命的忧伤和无奈

外爷活了九十多岁，最后无疾

而终，而小姨仅活了十四岁

一朵花蕾还未绽放，枯萎

在葱茏的路上。我也曾细数过

自己的去路，口齿不清

比起生，死亡几乎没有什么

征兆。就象是一个疲惫至极的人

一觉睡去，再也无法唤醒

而那些仍在月光下奔走的影子

似曾相识，却无法辨认

  作者简介：姜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陕西文学奖诗歌奖、“五个一工程奖”、杜甫诗歌奖、李白诗歌奖、海子诗歌奖、鲁黎诗歌奖等奖项。


 

审核：钟青 编辑：林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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