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神喻的山水正返乡(组诗)

 

姜华

 

丽水，石头上的艳遇

 

在丽水东西岩。那些坐着、躺着

哭着、笑着，讲着古经的石头

表情丰富。修炼成动物、植物和人形

注定是前世的劫数。亿万年不算长

恰好让一堆石头成精

 

变成有血有肉的人物、百兽

花草和树木，变成畲族人的纹饰

服饰、爱情和图腾

需要多少年修行

 

在南明山腹地，石头上开出花朵

让世界放下身段，对一块地理

侧目。而我体内空虚

 

一行人沿着虎迹溪在石缝里蛇行

上帝的手指向那里，我就在那里显形

像一块生料

 

日夜妖艳在那里。把一扇石门

合上，又畅开

 

夏访清风峡

 

陡峭的风，潜伏在峡谷中

昼夜复制自然的回声

山谷逼仄、凶险，即使一声鸟鸣

都让人惊棘、不安，心生敬畏

鸟翼上疾走的风，追赶着游人智慧

一丝光线在前方领路

 

我还在寻找，一本穿越时空的秘笈

大自然设置的思想悬崖

让一群后世之生终生 

难以逾越，而虎迹溪的水 

又从哪一棵古松下溢出

 

一座峡谷，蓄满了前朝风雨、和神秘

坐地得道。似地标，站在瓯江边上

观江山风云际会。岁月的长河

尘埃飞扬，就连一粒砂子

也深藏着闪电，和救赎

 

虎迹溪畔

 

这个秋天，我计划向东南走

沿着季风吹来的花香，去南明山腹地

寻找，一个叫东西岩的名讳

山茶花和石斑鱼抛出酒令

瓯江锐叫着扑过来，抱紧我

十万丘陵中，隐居着母语的原乡

 

山歌有些疯狂，篝火飞上苍穹

月亮坐在东西岩上，说出暗语

虎迹溪畔的沅衣妹子，哪一位是

我的前世情人。有猛虎的啸声

和气味，被风从前朝搬来

 

我是要饮些酒的。今晚在虎迹溪畔

我不可能还有另外的主张

暂时放下人生的烦忧、困顿和无奈

把自己放逐在一条河里

 

夜宿老竹镇

 

把南明山最隐秘的风水搬来，摆放

在一条河谷。那些进山的人

内心大多藏着石头。秋天夜宿老竹镇

枕着动植物鼾声入梦

虎迹溪的水声一直流入心里

 

在东西岩腹地，我的行程被一次又一次打湿

有老翁从山道踅出，口吐莲花

古藤说出土地的异数，就像山里水草

一样的女子。有溪水凌空飞渡

掀动一座山神韵。岩石上的像形文字

让一位诗人感到绝望

 

隐在吊桥彼岸的花房子

神秘如后宫嫔妃。一只野兔突然从

道旁射出，像谁抛出一块石头

彼时，月登树梢，四野空晗

清流蛇行于幽谷中，声若古铜

 

畲族妹子

 

那位红衣女子，突然从浓雾里闪出

一身草香。阳光从她的发髻上漫过来

落进一只翠鸟的喉咙。一位诗人

在这个春日早晨，丢了魂

 

众神在上，狭路相逢的种子

必将在这个日子开花

 

早起的阳光翻山越岭，把花香

从山里搬来，洒在一位采药妹子身上

一位来自北方的落魄诗人

身患绝症。妹子背篓里

盛有他救命的解药

 

彼时，阳光的眼神偷偷斜过来

她注定是我今生的贵人

 

飞云湖上

 

游轮顶上的风，险些把我的表情

掀入湖中。一望无际的水

让人有些心虚、无助，心跳加速

想不到温柔的江南，竟有

如此浩荡水势。走过岩门的时候 

我出了一身冷汗

 

飞渡桥上，我同一位姑娘侠路相逢

她有些忧郁的眼神，击溃了我

让我没了主张。蜂涌而行的游客 

恰好掩盖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慌张

爱人微笑着，站在一旁

她的眸子，注满了温情和水

 

初夏，一个来自北方

卑微的草根诗人，站在

飞云湖上，内心无比空虚

他眼前的湖水收尽天光

一半用作装饰，一半用来怀念

 

月照廊桥

 

我乘坐的马车，从唐朝出发

跑过宋、元、明、清古道，才能抵达

那些纵横交错的廊桥，纷纷从

闽东山水中现身。其中一座

已在月光下，等我千年

 

今夜，那些叫北涧、溪东、三条、仙居、文兴

薛宅、文重、南阳、霞光、池源、普宾、城水、刘宅

永庆和毓文的廊桥，聚在一起

把平平仄仄的故事，悉数说出

桥下浣衣女子，哪一位是我的前世情人

 

桥上那些密集的伤口，至今仍在诉说

我不介意。我将找到遗失在大唐的脚印

轻轻拭去前朝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