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洽川文学】姜华||黄河拐了几道湾(组诗)。存谢！
(2024-08-29 08: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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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拐了几道湾(组诗)
姜 华
潼 关 慢
没有一个地名能被岁月反复擦拭
一百余场战火，早已把一个城池
炼成精钢。初夏，我与一座汉时雄关
狭路相逄。那些从关内突围的青铜
和简牍，布满了前朝尘埃。仿佛
有呐喊声从风陵渡上远远传来
午夜。月光下的潼关，高古、隐秘
幽深。潼河如丝绸，正在穿针引线
而我的前世，在顺治元年一场血战中
丢失了通关文谍。我站在黄河边
想当年“六六战役”八百将士投河
的壮烈，感叹自己生不逢时
关楼上，那些前朝遗存的伤口
让我的嗅觉长出翅膀。炮台上
残留的火药味，伴着垛口
陡峭的风，正在从关道夹缝中突围
黄河与渭河，每日斟满美酒
为一座雄关壮行
山西的女儿嫁过来，陕西的商贾下河南
要结秦晋之好，要货通天下，只需要
在潼关领一把钥匙。三地的语言
和血缘，早已混为一谈。就像关口上
自由的风，吹过去又吹过来
用黄河水为一个民族上色
谁愿意不停地回忆，复制岁月底片
当年守关的人，已纷纷在月光下
走远。我看到一个闪亮的名词矗立
在黄河边上，霸气不减当年
在司马迁墓前
一个人一生只干了一件事，一个人
一生只干成了一件事。当六月
如火骄阳，掠过韩城市南乡芝川镇
司马迁墓祠，站在太史公雕像前
我的仰望有些乏力
当我从《史记》扉页中踅出，沿着
九十九道丰瞻抬级而上，前辈，今天
我来拜你。从磨盘小径返回西汉
观朝代更替、世事轮回，山河无言
让我瞬间有了作古之心
征和三年。武帝伐四夷而天下和平
先生殁。彼时，尚不知我在汉水
下游哪一处茅舍里安身。谣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我
只是时光中一枚弃子
西边的黄河又悄悄拐了一道弯
依旧不动声色
党 家 村
六初夏炙热的风，在古街巷里疾走
一棵从前朝生根的花，开错了
季节。爬山虎伸出手，去摘墙头上花
一只乌鸦坐在节孝碑上，它在
选择发言的时机。两扇斑驳城门
于开合间把历史拉进推出
党祖祠躺椅上主人手纹，陷入岁月
深处。一股腐败气味，漫过案头
一把铜水烟斗，停在一只灰猫
胡须上。蛇的眼晴，被天花板上
一条璧虎粘牢。党老太爷陈旧
空洞的咳嗽声，破壁而出
行走在党家村，我显然有些恐惧
不安，冥冥中与一座座老宅
用暗语和解。那些视力不及处
隐约潜伏着身份不明的刺客
这时，一股穿堂风从诗礼第扑出
伸手把我抓进门去
文星阁旁，一对老人在37度高温下
卖汽水、雪糕、花椒饼和杏
秤杆上提着厚道和良心。吃雪糕时
阳光正在西移，我突然发现
文星塔倾斜的影子，像一根鞭子
抽在了我身上
学仓颉庙读柏
我现在每日书写、敲击，赖以生存
的文字，大多乃仓颉所赐
现在这些汉字，更是我的五官
或四肢。这个六月在白水县
史官镇仓颉庙，面对那些千年
古柏，我做声不得
当我绕着仓颉墓转了三圈，如进入
先生鸟迹文字暗道，冥冥中仿佛
在与先圣对话。站在那棵五千年仓帝
手植柏前，我就是一粒前朝
遗失的偏旁、或部首，被随手摆放
在时光轮回的道旁
夜晚，有文字如蚁，结队从洛南
元扈山阴赶来，把我咬伤
水坡巷里的古槐
巷土因顺治元年被血水浸蚀，那棵
乾隆22年的手植歪脖槐，先天
营养不良，屈辱如晚清
南街村水坡巷7号沈氏民宅，门一直
关着，让人看不请黑白。据说
门头题字乃李大钊真迹
蒋经国在潼关抗战誓师会上的宣言
被文人刻在墙上。后来被许多
抗战剧模仿、抄袭
两棵弯曲的古槐，如一个民族的内伤
身后麒麟山是见证者之一
没有之二
尧 头 村
在尧头村，一群异乡人，谁也无法厘清
那些白瓷、黑瓷和青花怎样通过
七十二道门槛浴火涅槃，只有在刘忠阳
师傅作坊前排起长龙。古瓷气息弥漫
流动，在岁月里坐化为宠物
老街店铺里摆放的磁器和陶器
据说皆出身名门。那些1600年前
烧制瓷器的作坊和民窑，大多
已在岁月里风化、斑驳。垒窑的匣钵
如前朝的眼睛，日夜睁着
当年的匠人们已纷纷走失，现在只
剩下商人。初夏正午，一个人
穿行在尧头古街上，阳光从
东坡梁上斜过来，我就是被大唐
丢弃的一片残瓷
脚下流过的黄河，它啥都看清了
它啥都不说。唯有村道上那些
游客的脚窝，高仿了一处国宝传说
夜宿澄域，子夜，耳畔有瓷器
晃动的声音，时断时续
时间去哪了
在蒲城国家授时中心旧址。轻抚那些
测时、记时和授时的仪器、仪表
和英模群雕，感叹无影、无形
无踪的时间，像一个如影随行的魔鬼
掌控着每个人的一生
回望我潦草、无趣、乏善可陈的过往
大多数时光已被我挥霍，现在仅
余下叹息。在一分一秒中行走
的时间，恰好与我的去路形成反比
时间去哪儿了
在历史长河中，我只是一粒尘埃
或草籽，风把我吹到那里，我就在
那里发芽、生根、开死、结果
直至死亡。用我身体最后的养分
作为对大地的回馈
在尘世里，现在还有什么
比时间公平
洽川湿地速写
站在伊人桥上，年过六旬的我
仍心存一丝奢望，有佳人在水一方
看见风扶起一对白鹭，我的心
跳了一下。身旁十万亩荷花
忽然就开了
五月。诗经里警句在芦苇荡和
荷塘中摇曳、奔跑、嬉戏
而那蒹葭深处，还隐藏着什么
未知。处女泉里，几对青年
男女戏水，掀起一池春色
站在观黄楼上，望四野苍茫
黄河东去，芙蓉乱开
群鸟斜飞。一时有些恍惚
竟不知此刻自已身处
河东，还是河西
过 桥 陵
唐睿宗李旦的江山，死后比活着
还大。852万平方米，这样
的体量，让桥山一夜扬名
而后唐书上的李旦，远没有蒲城
桥陵的李旦有名
你看那一对覆莲瑞兽华表，你看
那些表情丰富的石兽、翁仲
你看神道上那些配剑而侍的武官
你看那对守护陵墓的雌雄石狮
还是1500年的模样
站在桥陵三出阙前，我有些感慨
一个生前死后皆能留名的人
难道不是智者。英豪也罢
窝囊也罢，存活下去才是正道
死后，谁不是黄土加身
坐在陵园石阶上，诗人凌晓晨说
人间所有的悲喜都是空的
金 龙 寺
肯定有一个传说，在唐贞观元年
被锁在塔里。朝邑古城内存里
还藏着多少秘密
地图上当年的水陆要冲，早已被铁路
和高速取代。唯余一座古塔
站在黄河西岸，像叹号
朝邑十二景，大多已在时光中
隐去。唯余金龙寺塔、岱祠岑楼
和丰图义仓，入国保
六月下旬某日，我与几位诗友站在
烈日下，听文保员李润仓讲
古经，脸上表情丰富
丰图义仓
现在让我们抄近道，返回乾隆
58年8月。其时，黄河大涨
溺死无数，朝邑决定开仓放粮
夕阳下，一队队运粮的马车
依次从丰图义仓西门缓缓驶出
沙土路上，扬起一串尘土
142年后，当我从高筑的外城
进入内城，竟然被一座粮仓
轻易地取走了自信。走进东仓门
一股陈年五谷的气味扑面
而来。此时，一位叫阎敬铭
的朝邑人，现身出来
登上天下第一仓北仓城上
我被古人精湛的建筑工艺深深
震撼。而紫阳仓祖朱文公祠
门侧慈禧御书的石刻龙
虎二字，更是在这个夏天
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现在人们已丰衣足食。可是
在大荔县南寨子村，我还是要
向一座粮仓致敬。向一位叫
丹初的户部尚书致敬，向天下
所有关心粮食和百姓温饱的政府
和官员致敬。向土地致敬
家在黄河边
一条大河涵养的土地，承传了我
不羁的性格。奔波江湖的日子
风雨、寒冷和疼痛接踵而来
把我吹飞如一粒尘埃。让我的故乡
流泪。奔跑的江湖，一条小道
越走越远。星子高悬
夜凉如水。蜷缩在异乡最低处，仍然
做翱翔蓝天的梦。黑夜多么忧伤
一只水鸟在孤独的哭泣。湘江的水声
掩盖了黄河的方言。故乡的橹声
水声、号子声、叹息声穿越梦境如刃
把我的伤口割开，又缝合
生存的压迫，我经常在别人的屋檐下
低头，翻越世俗难过翻越西岳
远离母语的滋养、关怀和爱，飘泊的路
一头是故乡，一头是异乡。徘徊
在江湖十字路口，想念故乡一条大河
从内到外，我的颜色越来越黄
若干年后，你会在禹河故道旁找到
一块骨头，那就是我。如一块
记事碑，深深戳在泥沙里
作 者 简 介
姜华，笔名江南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协主席。中国诗歌学会百优会员，在《人民日报》《诗刊》《解放军文艺》《十月》等国内外报刊发表诗歌等8000余件。出版诗集《生命密码》等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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