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好!
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给史铁生过60周岁生日。
上个星期,朋友们提起要给他过生日,他很感慨,说,我真够本啊,也活到60了!30岁的时候,大夫们以为我最多能活10年,就是活到40,现在是整整赚了20年!
史铁生一辈子最大的福气是朋友多,和朋友,我们有过无数次难忘的聚会,可是,特别是到了透析多年之后,他却成了朋友们的聚会上最煞风景的那一个,养精蓄锐地等待聚会,刚在兴头上,他就累了,要撤……,几乎每次都是意犹未尽。
今天不会了,今天,我们不用再时时看表,怕他累,怕耽误他宝贵的、少得可怜的用来写作的时间。今天,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力气,和我们一起尽兴,再尽兴。
帮助史铁生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渡过危机和灾难的是他一帮又一帮老友新朋,是你们给他的帮助,给他的爱,保佑了他,来自你们的爱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留恋。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死,是我们两个人几乎随时调侃的话题。记得1997年,我们在普林斯顿大学,草坪上,一个孩子在捉萤火虫,他向往地看着那个孩子,对我说,你记着,有一天我死了,那个孩子,你肯定认得出,就是我。
他写过: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
坦然赴死,你能够
坦然送我离开
我想,这一次,是他认为时候到了。
他做到坦然了,我也做到了。
他还写过:
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
历数前生,你能够
与我一同笑看
所以我们不再悲伤,我们的会场上到处都是灿烂的鲜花和温暖的回忆。
在另一首诗里,他说:
谁说我没有死过?
出生以前,太阳
已无数次起落
悠久的时光被悠久的虚无
吞并,又以我生日的名义
卷土重来
今天,他肯定来了,他就在我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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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是陈希米在2011.1.4下午北京史铁生追思会的发言
希米:
请原谅那天我刚睡下,没听到手机的短信。早晨看手机,我一下子懵了。
事情过去两天了,铁生终于摆脱桎梏他的身体,去见他想念的妈妈。愿他从此安详。现在担心的是你。本来每天的功课,突然没有了,谁都会没有办法。希米,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这应该也是铁生最挂念的。你调整一下自己,事情完了也可出来走走,跟朋友在一起。
安忆31号给我打过电话,还有莫言和余华。听说不举行遗体告别。那我们在心里跟铁生告别。他是让人常常想起的朋友,无论是否在世。如果北京作协用追思会的形式纪念铁生,我出席无碍的话,请他们通知我。我去坐一会。
这两天有许多电话打来要采访,被我一一谢绝。我不想说话。我在网上贴了一些铁生的书影,纪念他,看他的书是最好的。刚才看到何立伟在小众菜园的跟帖:
昨天,我们长沙当地的媒体要约我写写铁生。我没答应。我不敢写,一写会很难过。铁生给我的漫画集《失眠的星光》写过序,我也给他的随笔集《病隙杂记》画过插图。1987年我们到海南参加笔会,居然把他连同轮椅一起抬到登陆艇上出海。我带我太太曾到雍和宫他的老屋去看他,那时他父亲还在,后来我去过几回水碓子他的新家。再后来我在北京呆了一年时光,不敢再去看他,因那时他每隔一天就要做全身血液透析,相当疲乏,我怕打搅他。想起这些往事,悲凉入骨。文章我是不敢写的,真的不敢写,就像他睡着了,不敢唤醒他。
之后,我答应给《上海文学》写写铁生,那是他发表《我与地坛》的地方。还记得他跟李锐等来上海,我们一起去南湖。那时,他还没透析。
我查了北京的天气预报,说30号是零下3度到零下11度。铁生本来就虚弱,在那天气自己只能用轮椅车回家,可能就更加经受不住了。这一年,他的病痛更多,我去年见他就觉得精神不好,看到他自己无力上床还要借助工具很难过。这个人,活在这世界那么遭罪,他还那么要强。文学就另说了,但是他那么爱你,有你的爱,存活那么久。他真应该一直活着。
我不知说什么是好。他的死令我非常难受。铁生已经去了,大家会纪念他。请求你珍惜自己,好好生活!
陈村
2011.1.2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