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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近江君

(2013-06-26 21: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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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

近江君

内大臣

紫姬

光源氏

内大臣太高贵了,让人不敢亲近。如果是个身份普通的父亲,接你回来,真心的怜爱你,反倒更亲切呢。

                                                                                                                                                                           ——五节君

个人觉得,近江君是《源氏物语》中最靓丽鲜活的女角色。

她是内大臣(就是最初的头中将、源氏公子的好基友)的私生女。母亲不知是何方人氏,总之是近江一带身份微贱的女子。而这女儿大约是内大臣哪一次冲动的结果。这近江君从小在穷乡僻壤长大,母亲是穷人家女儿,而乳母又“性情野蛮、自命不凡”。于是近江君从小就养成了在上流社会看来粗俗不羁的性格和举止:大声说话、写字潦草、坦率不遮掩、讲话太直白。更要命的是她“全无小姐气质”。槽点太多,这样一个姑娘,在那个冷艳高贵、优雅浪漫到病态与变态的平安时代,简直是一朵非主流大奇葩。

而这样一个与贵族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女孩,被父亲——权势煊赫的内大臣迎入了府中。而自从近江君被父亲接到内大臣邸,就等于是她悲惨人生的开始。说得冷酷些,近江君从一开始就是内大臣苦心寻找的一个宝贝(想象中的)。在日本的平安时代,想要快速晋阶,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女儿入宫。而内大臣儿子多得很,女儿却只有两个。长女弘微殿女御本来是铁了心要入宫为后的,结果被源氏的干女儿将后位一朝夺去,只能屈居女御之位;次女云居雁本来也要入宫,结果却因为她与源氏之子夕雾的恋情曝光而作罢。两个才貌双全的女儿都废了,再找一个女儿就是当务之急。但子嗣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于是他幻想有个举世无双的私生女。“若是有自称是我女儿的人上门来,请务必留心。”可没想到找来的是这样一个姑娘——言谈粗鄙直白、头脑简单、举止轻佻、容貌又不是绝色。好比打麻将时明明想要六条,却偏偏摸到二筒。内大臣极为后悔,“我接了这个人来,真是多此一举”。但把她送回乡下,影响又实在太坏。甚至把她送到弘徽殿女御那里当个“蠢笨的宫女”都不行,因为这姑娘一心要入宫当尚侍。“我来这里,就想入宫当尚侍”。面对这么个活宝,你能怎么办?只能养着罢了。像养一只小猫小狗。

而浑身乡土粗俗气息的近江君,在名媛淑女云集的内大臣府中,注定是个被嘲笑作弄的角色。异母哥哥们瞧不起她,父亲捉弄她,甚至连下人也看不起她。只有弘微殿女御出于后妃贤媛的涵养,待她尚算不错。但在近江君“请你推荐我去当尚侍!”的狂热请求下,也暗暗在内心鄙夷:“这个人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在她们眼中,近江君是一个类似于刘姥姥的角色。“女清客”、“篾片相公”,供她们嘲笑和品头论足。

很难说近江君明不明白这些,但我想她应该是懂的。从无忧无虑的乡下来到规矩森严的内大臣府,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她这样的人会被鄙视和嫌弃。更可悲的是,鄙视她嫌弃她的人是她的父亲和兄弟姐妹。所以一遇到对她好的人,便尽心尽力的付出。弘微殿女御对她温和客气,她就鞍前马后的服侍,“做普通女侍都不愿意做的事”。足见她待人真诚。纵然这真诚里有想当尚侍的小小私心,却更显天真可爱。而这天真里,却也有着看透了的明白与苦楚:“像我这种微不足道的人本就不该呆在你们这些贵公子当中。都怪中将多事,把我接到这里来,让我受人嘲笑。这里本来是普通人不能来的王府!好可怕啊!”然而正是这种“普通人”的性情,让我极喜欢她。

从书中的描写来说,近江君是个不可理喻的粗俗之人;而在我看来,紫姬、玉鬘等人固然是那个时代的最高点,而近江君则已超越了那个时代,不再归属于那个时代了——她生在当今,或许会成为可爱的大众情人。那样的简单率真、豪爽不羁,让我不再忍心去看那些贬抑她的文字。她若是像侍女五节君说的那样,被一个普通的父亲真心的怜爱,也许会成长为温婉的小家碧玉,被一个普通的丈夫真心的呵护。而侯门一入深似海,在那个对女性要求极其苛刻的年代,她恐怕连嫁出去都难了吧!

周作人说,我们不必书写王侯将相的历史,我们要记住的是平民百姓的歌哭悲欢。诚然,王侯将相不可或缺,然而平民百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他们在各自的生活中尽显人生百态、人间烟火。而王侯将相,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太阳背后一点月亮的影。

我读小说时一向喜欢那些配角与龙套。那些碌碌的小角色,看似毫无意义,却最为完美的反映了那个时代广阔的社会现实。他们湮灭在主角光环之后的黑暗中,却正因为如此,小人物身上的闪光点就愈黑暗、愈明朗。

《源氏物语》中,才子佳人数不胜数。没有光源氏,会有头中将,会有夕雾会有薰君;没有紫姬,会有葵姬,三公主、会有明石姬。而软语呢喃、衣香鬓影之间,近江君,就只有一个。

然而这个世无其二的可爱姑娘,到最后,居然被紫式部写丢了。书中再没有提及她的结局如何,嫁给了谁,有几个孩子。这也许是一种无言的放弃,因为再没有什么结局适合她了。那样的家族中,人情之冷暖,如鱼饮水。

在《源氏物语》的同人漫画(即大和和纪那一版)中,近江君最后回了乡下,与她的仆人五节君一起。这或许是一个完满的结局,可永远都不会实现。因为自从踏入内大臣府那一刻起,她早已再无力决定自己的去向了。她自始至终是内大臣的一个昏着。亲情已不可求,婚姻则更是难以直视的深渊。近江君,这个生错了时代的女子,也只能生活在那个时代寄予她的沉重负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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