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布施】

谁想看到他?

每年的七月十四，海边总出现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男人，我对自己说：“他又来了！”

那男人没有说话，他拿着一大袋东西从长堤拉到海边，吃力地攀爬过大小石块，最后从袋子拿出纸船、蜡烛、稀饭和一小块毛巾。我静静看着他，从他一丝不笱、重重迭迭的纸品中，我可以知道这些年来他把七彩的布匹送给亡魂，让亡魂穿着衣服尊严地接受报施；他把稀饭煮给婴灵，让婴灵吃过稀饭减少对父母的嗔心。

“世上有一万条鱼，你救活9999 条，还是有一条要死，痴男怨女多的是，你又能度化几人？”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看到他一直跪在地上念经叩拜，白色的上衣沾满了沙粒和纸灰，他全然没有理会。水面上的纸船随着他祝福声在我眼前经过，这一年船队壮大了，有“李学增”、“林祥”的名字。

七月十四的月亮一点也不美，有点酷，月亮下的他微微弯着腰，从海边走到城区，从城区走进小巷，巷内到处都是亡魂，强壮的欺负弱小的、年青的驱赶着年老的、男的调戏着女的，阳间的世界如斯，阴间的社会亦如此，看起来只有“她”才是姑娘的大家姐。

有人说，那穿白上衣的男人站在海边放纸船是释放被仰压的灵魂，而巷里那女人的红伞是护着未嫁的姑娘受布施，他们每年风雨不改一人在海一人在陆共同布施，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年了。

红色在七月不是犯忌吗？

女生出嫁当天，大妗会打开红、粉红、紫红、枣红色的雨伞护送新娘出门回男家拜祖先，雨伞有开枝「散」叶的意思，红色是吉祥，祝福新人早添贵子，儿孙满堂，阳间称「新娘伞」，而阴间称「姑娘伞」。

「姑娘」是指仍未出嫁的女生离世，已嫁人妻的女性生前可以冠以夫姓入住夫家，而死后是夫家的鬼，因此有句说话「生前是夫家人，死后是夫家鬼」。从玄学上来说，未出嫁女生寿终，她们的魂魄很难登回生父母的家先神主牌，立不到牌位，因为门口土地是不允准她们进宅，于是才出现「姑娘庙」，那些姑娘最可悲，每年七月来到阳间受布施，却又被抢夺布施物。

 「姑娘伞」的顶部有一道符，红色在晚上是招魂色，她一面布施，一面呼唤姑娘，每年的七月，她为姑娘施布施衣，她为姑娘赠予食物，姑娘在这红伞下，有的念爹娘，有的哭自己命薄，有的挑选布匹做嫁妆，看来这把红伞是不少姑娘的希望！

徐徐步出这小巷，缭绕的灰卷到半空中，红伞在夜半变成一个灯笼照耀着未嫁的姑娘，隠隠约约看到姑娘们穿起七彩的衣衫在榕树下跳舞，而树旁站着几个准备投胎转世的婴灵。

七月，死寂了，长长的晚上，是一场恶梦，我远远的听到姑娘的哀哭，她们瑟缩在树下，眼巴巴看着冰冷的世界再次伤害自己。

澳门熊神进  写于辛卯年七月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