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节气:和谷长篇小说《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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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谷文集黄堡书院和谷《柳公权传》春归库布其照金往事 |
分类: 文学艺术 |
我顿时想到,早先的陶老先生是将授带挂在了彭泽县衙的房梁上而辞官归田的,那阵子他不过四十出头,回到了乡间,在老家度过了恬淡的余生。连自己也不曾料到,我在五十七岁的这年秋天的一个午后,从地处都城大雁塔之侧的供职单位老干部管理处领到了一份退休证。我不禁问老干处的小童,有用吗?她郑重地说,肯定有用。大隐于朝,小隐于野,中隐则市,也就是千古第一田园诗人的陶渊明也只能是中隐,结庐在人间,是介乎朝野之间的。白居易有题为中隐的诗作,苏东坡在我曾客居八年的海南岛是隐是贬莫衷一是,王维则在蓝田辋川半官半隐逍遥了得,够了,我辈退食于老家田园,岂不是平生快意之事。不敢苟同于上述先贤,只是钦慕于他们,我说过我只是一只小蚕,桑叶吃得差不多了,就该吐丝作茧了,是自缚也是自我解脱,做一个归去来兮的美梦罢了。
结庐在老家,是我近年来的一个牵肠挂肚的夙愿。十八岁那年我从乡下到十多里外的水泥厂做工,二十岁上到了省城读书,毕业后在这座都城吭吭哧哧地奔波到四十岁,不惑之年远走海南岛以至知天命的年纪,又回到了物是人非的都城,就这么一晃悠,便该打回老家去了。从近及远,从远及近,作了一回或近或远的旅人,四处客居着,漂泊着,最终还得回到最早离开并出发的地方,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命运。你说你不然,可以客死异乡,哪不更惨吗?不成了孤魂野鬼了?你说你可以不死,哪你除非是个白痴,白痴也是要死的。按说在密如蚁穴的高楼大厦里拥有一席之地,价值不菲,那里未必有乡间的一孔土窑洞接近地气。田园将芜,人烟罕至,人们都一窝蜂地簇拥到人满为患的城里来,除了挣几个钱还有什么?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庄稼人不离开土地是活不下去的。城市是一个巧言令色的魔鬼,它把人也变成了异化的怪物,人忘记了衣食之母的土地,忘记了造物主赐予的鲜活阳光和清爽空气,也忘记了人自己。与其在城市添加一丝二氧化碳,不如回到富氧的田园休养生息,安然无事,度过短暂的余生。我不免意识到,若论年轻人的豪情万丈,人是一步步向远处走的,若论人一生的终极目标,却也是一步步向回走的。远行是为了回归,回家的路一直在脚下。想起这么一个情景,在一个小驿站里,一位进京赶考的少年与一位辞官归田的老者相遇,面面相觑。少年说,我是昨日的你,你是明日的我。老者说,我是明日的你,你是昨日的我。而今日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没有当初,哪有今日。一切都似乎理所当然,无所谓悔与不悔或悔之晚矣。
待续
和 谷
作家简介:和谷,国家一级作家。1952年生,陕西铜川黄堡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历任《长安》《特区法制》《百年陕西文艺经典》主编,陕西省文联副巡视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团顾问。
《市长张铁民》《无忧树》等多部作品获中国作家协会全国报告文学奖、新时期散文奖和飞天奖、五个一工程奖等。著有《和谷文集》14卷、《柳公权传》、长篇小说《还乡》《谷雨》等60多部。舞剧《白鹿原》《长恨歌》《孟姜女》编剧。作品收入教材和北京高考试卷,翻译为英文、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