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走得很突然，连招呼也没跟我打。
    不知道算不算是缘分，她竟然也是在腊月出生，还是跟我同一天的，不过比我大一岁，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把她当成同龄人，因为心里头不愿承认她比我大的事实。
    跟她认识很具戏剧性。那是刚开学没多久的一次月考，她坐在我的座位考试。因为桌面比较脏，我在上面糊了一层纸，在上面贴了许多明星的大头贴。可能是她看到了自己喜欢的明星喜不自禁吧，在纸上写道：xx，我很喜欢。看到纸上的字迹，落落大方，娟娟秀气，很认真地勾勒出来，一定是位很文静的女生写的吧，笑了笑在纸上问道她的名字和班级，很快第二堂试考完就看到了她的笔迹：我叫胡小燕，就在你班隔壁的隔壁……就这样认识了她，看似波澜不惊，却也算是浪漫。
    那时我还是个很害羞的男生，都到跟女生说话都脸红的地步，基本都是她来找我，有时借卷子，有时借笔记本，慢慢就很熟了。
    我们之间有个默契，就是每天晚上下自习一起回宿舍,教室隔得比较近，都是我们之间谁先放学就等对方，一起走在灯火阑珊的道上尽兴地聊天。
    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题，她淡淡地说，我默默地听。我总习惯目视前方，边听着她讲述着各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偶尔回过头来应答一下，看看她那白皙而纯净的脸。她总习惯地用发卡夹住那瀑布般漆黑的头发，淡淡的眼神似湖面上水波般平静，却有一种坚定在里面，很耐看的丹凤眼，诉出的却是家世的酸楚和无奈……
    我们偶尔也会传纸条给对方，我是断然不敢送到她班里去的，写完后就拍拍浪哥肩头，他立刻心领神会，马达般嗖嗖冲向她班教室。她总是看了纸条后很快就回复并总是亲自送到我的手上，有时是在宿舍的岔路，有时是在教室的走廊上，总会让我有种莫名的感动，为她的真诚，竟也会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懦弱了。
    她总说，你成绩真好，还在重点班，我说哪里哪里，在那班混日子而已，心中也会有些忐忑：在她眼里，我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笑的是在自己的眼里，我把自己看成是毫无作为而又叛逆的坏学生。
    学校西门旁有一排小树林，葱葱郁郁，绿色满园，有大片大片的桃树。我很喜欢在这等她，把桃花瓣拿在手里摩挲着，感受着那粉红的馨香。她来后我们就靠在那棵粗大而又结实的大树下席地而坐，她掰弄着地上的桃花，神态那么认真，她说桃花就是天使留在人间的礼物
    有时候她在树上摘下一朵桃花插在头上，然后故作镇定地静静地看着我，等我的反映，我有些慌乱，刻意躲开她的眼神，说你这样真好看。是吗，她呵呵直笑，露出一排洁白如新的牙齿，像个一尘不染的天使。我意兴而发，说你知道那首诗吗，她一脸坏笑地用手堵住我的嘴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摆着个文人样，拿着朵桃花当扇子，来回在我面前走动着，边走边吟：去年近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突然就欲言又止，我看出她的不知所措，说你这样子真像诗人所描绘的女子，真美。她嘿嘿地笑了一下，没了声音。
    “小帆，你知道吗，在众多花中我最喜欢桃花，因为它开得很浓烈，活得很丰盛……那粉红的朵儿如此美丽，如此灿烂地绽放着。如有来世……我宁愿做一朵桃花，向世人证明我曾经很灿烂地活过，热烈地绽放过，只为自己……那样，多好……”
    “呵呵，那好啊，我就化作大地，接受你的芳泽，为你了留一片宁静安谧的栖息之地。”
    呵呵，两人相视而笑。
    元旦的时候，燕子来给我送贺卡，她说我我爸妈终于和好拉，好开心哦，终于可以安心地读书了。真想就这样一家人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没有争吵，没有猜疑。“那……”我停了一下，“我祝愿你永远开心幸福，咱们友谊长存。”说完把贺卡送她，两人开心地笑了。“击掌为盟，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燕子，脑中定格的还是她留我的那灿烂的笑容。
    第二年开学后，总无意间看向她的教室，寻着她的身影，总是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落寞。终于忍不住问她同学，得到的答复是她退学了。我心里忽然堵住，不会吧，还说的好好的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吗，真的就没有什么留恋吗？我悻悻地呆在那里楞了很久。
    上课开始漫不经心，转动着笔，想她把桃花插在头上时注视着我可爱的模样，想她告诉我她要向世人证明她曾浓烈地活过时的一脸坚定，想她跟我拉钩时顽皮搞怪的表情，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吧，心里突然就有种被针扎的疼痛，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可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停留在朋友上而已。有人说过，男女之间有种感情比友谊多一点，比爱情少一点。对，也许就是这个样子。
    暮春到了，天气开始转暖，可我心的温度却还是冰凉的。一个人来到我们共同的那片小树林，看着满地的桃花碎瓣，突然想起那日她未吟完的那首诗，难道她亦是不敢去想象以后的分别？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阵风吹来，头发被吹得零乱，我捋了捋头发不小心抹到一滴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