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风蕉雨二十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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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叔公武林跌打医馆落叶归根 |
分类: 回忆录 |
童年的记忆,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叔公了。老叔公是我母亲的义父。按潮州人的习惯,祖父和外祖父都统称“阿公”,既然是母亲的义父,如果叫“义阿公”不顺口,所以我们就称呼他为老叔公。老叔公也算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坤甸华侨中的武林人士了。他拜师习武,有一身好功夫和跌打医术,他在坤甸开了一间中医跌打医馆,馆名《郑两春》。我懂事时,他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但是还是继续行医,在当地颇有名望。五十年代中期,他就回到揭阳榕城镇老家颐养天年了。
据说,老叔公小时候,长到七岁才会说话,所以人称“阿哑”。他开医馆的时候,人们称他为“哑仙”,久而久之,谁也不知他的真名大号是什么,只知道“哑仙”。小时候,我也常听大人们讲关于他的往事。二三十年代的坤甸,华侨之间似乎还存在“武林风”,常有武林人士摆摊卖艺。老叔公年轻气盛的时候,很讲江湖义气,也随他师父一起摆摊卖艺。只因为当时的一位武林高手“疯祥德”讥笑了他的师父演练的某个招式,在好事之徒激将之下,他明知自己不是“疯祥德”的对手,也要去找他拼命。“疯祥德”,潮汕人氏,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坤甸的传奇人物、当地无敌的武林高手。原来在家乡因为父亲被地方豪强杀害,而寻名师炼成武功后,报了父仇,被官府通缉而逃亡南洋。此人轻功、气功、硬功、点穴,样样精通,挑战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当然“疯祥德”还讲潮州人义气,也没有怎么伤害我的老叔公。这件事成了五十年代坤甸许多老一辈华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闲话,而且各种版本都有,我也搞不清哪一种版本才是 “原版”。
老叔公虽然不敌“疯祥德”,但是他的武功也算厉害。他开医馆时,曾经有一些印度人,阿拉伯人前去踢馆,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据母亲说,后来老叔公年纪大了,腿脚不那么方便,有几个牛高马大的阿拉伯人以为有机可乘,再来寻衅闹事,老叔公就是坐在椅子上,一掌就把为首的阿拉伯人打出几米开外,令这几个踢馆者知难而退。由于他技术精湛,所以不论是华侨还是当地人,有跌打损伤的,都喜欢找他医治。如是,他的医馆生意很好,收入可观。
老叔公对于我家,如果用“恩重如山”来形容,也许有点过分。事实上,他的的确确对我家有很大的帮助。我们家在坤甸远郊农村种菜时,我祖母好赌,常欠下赌债;祖母还酿私酒,被官府抓住罚款,经常是老叔公最后买单。当初我们家迁到坤甸市内开小杂货店,遭遇小偷,一夜间被小偷窃去几天的营业款,第二天几乎断炊,也是老叔公救的急。老叔公对我们几兄弟姐妹更是疼爱有加。我记得小时候,不管是跟随父母前去医馆探望他,还是我们兄弟自己去,他少不了给我们兄弟每人50仙(五角)零用,那时候的50仙大概可以吃两支半雪糕。每年正月初一,父母亲一定带领全家到老叔公处拜年。他发压岁红包也不吝啬,小孩每人5盾(印尼盾)。从我懂事开始,全家去老叔公处拜年大概就是五、六次,后来老叔公就回国了。
老叔公生活简朴,医馆面积也不大,是医馆,也是住家。医馆里有各式各样的药酒,有外用的跌打酒,也有内服的跌打酒、补酒、风湿骨痛酒等,都是他亲自炮制的。他自己生活简朴,但是,当我们家有困难时,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出手帮助。由于老叔婆早年去世,老叔公的主要直系亲属都在国内,所以他在坤甸一直是孤身一人,医馆里只有一个远房侄子协助打理,加上年过古稀,所以思乡心切。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他就把医馆交由侄子打理,准备回国。我们很舍不得老叔公离开,他也舍不得我们。但是,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回国是必然的。老叔公出发那天,我们全家都到码头送行。那时候回国,只能由坤甸坐小轮船到雅加达转大轮船到香港,再转内地。在码头,我们兄弟姐妹都给老叔公下跪磕头,此一磕头,竟成永别。因为我在1961年回国时,老叔公已不在人世,我再也见不到慈祥的老叔公了。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我也到了老叔公当年的年纪了。但是,老叔公的音容笑貌还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