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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增书画集》序言

(2009-10-15 16:10:18)
标签:

原创

书法

书家

陈继增书画集

管桦

中国

杂谈

分类: 序跋、碑文

 

 

    继增兄生前未能出版作品集,去世九年之后,却有作品集将要面世,闻之令人慨叹。继增哲嗣陈维国先生嘱我为序,这使我极其为难,因为作序大抵为名流、专家的事情,名流利于扩大影响,专家点评中肯可信,我则于两者均不沾边,本不宜信口雌黄。但故友情深,难以推却,不得不勉为其难,说些隔靴搔痒的话。

    继增兄长我二十岁,我们是忘年交,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在丰润县文教局教育股负责成人教育,我在创作组,办公室就隔几个门口。他爱写字,我不懂字,但爱看,爱发议论,我们便时时在一起小聚。

    给我的印象,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写字来的。他自小学起就爱写字,从欧、颜、赵开始,临帖不辍,常常得到老师的夸奖。十二岁开始为村人写对联,是全村闻名的小书家。稍大,上师范,当小学教师,始终没有停过笔,工作之余没有任何爱好,就是写字。

    他的家在太平庄,离丰润县城十几里地,紧靠还乡河,是一片平坦膏腴之地。婚后家境艰难,全家在农村,孩子多,劳力少,就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勉强能够糊口。他曾对我说过,有一年他的两个画家朋友到太平庄抗旱,他想请他们吃一顿饭,两元钱的酒钱都无处筹措,只好做罢,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写字是一个花钱的事情,在这种境况下怎么坚持写字是一种考验。墨还好说,用小学生描红用的墨汁,二毛钱一瓶,笔也可以将就,用一两毛钱的学生笔即可。但是无处找纸,家里连报纸都没有,他便利用机关的报纸。教育股订的所有报纸,都被他写字用了,往往别人刚刚看过,那纸便黑了。休礼拜,别人是星期一的早晨来上班,他是星期日的晚上来到机关,目的就是机关有攒了两天的报纸,他钻进办公室里可以写上一宿。每每星期一的早上,听到有人在走廊里嚷:“报纸还没看呢,都划拉黑了。”我们便笑,知道老陈又练了一夜字。

    后来,他调到县党史办,仍是写字不辍。他曾用筷子和麻筋自制一支笔,我到党史办找他闲聊,他笑眯眯地对我展示。麻本来就软,他做得又是长锋,而且长得离谱儿,写字的时候须一只手提着笔头,用中段写,居然也可以写出很俊秀的行书。那个时候书法绘画还没有眼下这样热,人们对于书法的认识大抵还停留在办展览、写标语、布置橱窗这些方面,可是继增已是丰润县大有名的书家,请他写字的不少,但付钱的没有。付钱他也不敢要,顶多是给几张纸,也须是饭店、商店请他写牌匾橱窗,个人求字,连纸也没有。但他总是高高兴兴地写,他的着眼点不在钱上,在写字本身。自己写的字被人认可,这就极好。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有一位北京的画家见到他的字,连声赞好,说:“他不和纸较劲”,我便想起某些书家当众做字,突腮努唇,筋张骨立,那一支笔在纸上连捅带戳,似与纸有世仇,不禁会心一笑。

    曾任中国展览公司总经理的陈大远同志是著名作家、诗人,也是著名书法家,中国书法家协会的发起人之一。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继增的作品在“湖南画报”,发了一个对开,有书法,也有绘画,这在当时是了不得的际遇。陈大远同志特意写了评介文章,称“他的书法起于楷书,止于行草,运笔不苟,结构严整,秀逸中有一股苍劲之气,流畅中使人感到一种淳朴。”在我的印象中,这是继增第一次在省一级的刊物上发表作品,也是第一次有大家对之作出评价。后来不久,他调到县文化馆,成为一个半专业的书法工作者,因为县里的文化馆有好多配合中心工作的活儿,大家都要干,艺术的追求须放在其次。但这毕竟是一个文化单位,可以名正言顺地练字,他很满足,书艺也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

    要谈继增的字不太容易,须有深厚的专业修养。我一个外行,只能说些外行话。我感觉他的字首在风神潇洒,华腴清劲,不忸怩,不做作,有出水芙蓉之清丽,素面朝天之自然。这与书艺的追求固有直接关系,但重要的怕还是与他的生活态度有关。继增一生未出丰润,虽在不少机关干过,却未谋得一官半职,连一个“股长”都没当过。但他却不以为意,从未因升迁之类托人求情。他不阿谀,不逢迎,不结交权贵。却也不愤世嫉俗,伤时骂世,做傲骨撑天状。他的脸上永远挂着憨实的笑容,憨实中有几分调侃。讲话从无高言大语,不论对各级官员还是求学后进,永远是同一种表情,同一种笑容,同一种语气。他似乎与现实生活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他有一个纯属自己的世界,在那一个世界里他是主宰,是创造者亦是评判官。那个世界就是书法的世界,美的世界。无论什么人,只要能够为自己营造一个美学的世界,能够时时在这个世界里游弋,他的一切便都是美的,最主要的是心神之美,姿质之美,作品反在其次,那不过是这个美学世界的外化而已。这种话听起来似是老生常谈,但在当今谈一谈还是有些好处。我们看好些声名素著的大家、名家,他的心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世界,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外面这个烦嚣的花花世界,盯着别人,时时地跟进,拼搏,竞争,把艺术变为技术,把作品变为产品,然后如商品那样包装、推销。他便与艺术与美学离得太远了,把美学变为营销学了,再大的名气也难以持久。继增的这种生活态度决定了他书法的风格。我们看他的字不温不火,清纯灵动,就可知道那纯是一种胸襟的流露。

    其次是力度。书法的力度,是历代书家孜孜以求的东西,所谓屋漏痕、折钗股、印印泥,都是讲的这个力。这种力说神秘确很神秘,千百年来少有人讲得清楚,说不神秘,也不神秘,它就存在于历代书家的字迹当中,存在于绘画、音乐、舞蹈等等相关艺术当中,甚至存在于日常生活当中。这种力就点画言,在于横鳞竖勒,提按相须;就间架言,在于点画之间牵掣映带,推抱互为;就章法言,则在于字与字、行与行之间互争互抢,互揖互让。书法是一种矛盾的艺术,那一支笔实际是在矛盾中运动,人们常说的疾迟、轻重、折转、方圆,便是矛盾,但尚是表面的矛盾,最本质的矛盾便是这种力的矛盾。实际上这是几种互相矛盾的力量扭为一种合力,一种浑圆之力,内涵之力,在不动声色中体现,绝不能孤出,孤出即弱。这种矛盾统一之力虽由一只笔头注入,但非指腕之力,臂肘之力,筋骨之力,非死力、僵力;而是虚灵之力,是一种活力。明乎此点,就可知道人们争论不休的中锋与侧锋,藏锋与露锋,圆转与方折,肥厚与瘦硬,都是皮相之言,都与真正的力之运用没有关联,更非张牙舞爪,飞扬跋扈所能办。我不敢说继增的字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力的运用,但他确实对此有着明确的认识,极深的感悟,其秀润中之苍劲,灵动中之浑厚,参差中之完整,即得力于此,此应是书法的精华所在。

    最后一点是功夫。记得是在继增仙逝之后,著名作家管桦来丰润,管桦不仅是作家,更是著名的画家和书家,他看到了继增一幅字,那是一幅镶在镜框里的四尺行书,戳在地上,管桦弯着腰仔细地看,边看边啧啧赞叹:“好字。好字。这就是放到北京,也是一流的书家。”当时我正在他身边,便问:“好在何处?”管桦站起身说:“有功夫。”我理解,所谓功夫,应该有两种,一种是字内功夫,一种是字外功夫。

    书法是一种法度最严的艺术,仅仅一个用笔之法,千百年来就是见仁见智,莫衷一是,毕生苦求而不得要领者所在多有。这种艰难局面造成一种反拨,好多人干脆不去追求故法,另开新径。尤其时下世风竟进,人心浮躁,一些年轻后进,甚至一些并不年轻的“先进”,以表现自我,表现个性为标榜,在那里胡涂乱抹,或张牙舞爪,或粗服乱头,或如墨猪,或如病蛇,或者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似,完全失了字的形状。此之谓创新,其实是做怪,勇敢的背后是在传统面前的怯懦、焦灼而流于玩世不恭的油滑。世界上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须有规则,有法度,连小孩子做游戏尚且要有游戏规则,何况写字这样大的事情?个性就是你自己,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用不着刻意地去表现张扬,想隐藏都困难。最重要的还是对于共性东西的把握,也即对于传统的继承揣摩,把共性的东西吃透,有了自己的理解,个性也就出来了。个性是流露的东西,不是表现的东西,一表现就成表演,成做秀,自以为美,实则丑态百出。我们说不做书奴,是指在熟悉传统的基础上加以突破,如连传统为何物都不知道,谈何突破,突破谁?完全是堂基诃德与风车作战。继增写字,大半生都在临摹,他有一个特点,临谁便完全沉浸其中,不仅是写字,闲谈也离不开,因此他一张嘴便可知道他在临谁。他谈褚遂良,谈《大字阴符经》,就知道他在临褚遂良了,他谈祝枝山,便知道他在临祝枝山,他谈文徵明,便知道他在临文徵明。现在我也说不清他究竟临了多少家,仅知道他对欧、颜、苏、黄都下过功夫,也对二王、米芾、怀素诸人下过功夫,加上前面提到的几位,就已很成规模。他临帖可以完全进入一种忘我状态。在机关工作,有很多会要开,我是最烦开会,每逢开会都抱肘低头沉沉入睡。继增则不,始终正襟危坐,拿着本子钢笔认真地写,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认真记录领导讲话,可是细看则知,他是在本子上用钢笔双勾字的结构,会后问他开会的内容往往一脸茫然。可以说,他笔下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反复揣摩,千锤百炼,烂熟于心,然后于自由挥洒中流露出来,自然不同凡俗,那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人的影响,完全是继增自己的字。

    所谓字外功夫可分两个方面,一曰阅历,一曰读书。阅历且不说他,单说读书。写字是读书人的专利,不识字者无缘染指,由写字而进于书法,光识字就不行了,还要读书,而且读硬领皮靴的洋书还不行,必得读中国古典才有助益。因为书法是中国的艺术,外国没有,中国的东西必须用中国的水土滋养,这是简单易明的道理。虽然当今教育普及,民间以书法为追求者日渐其多,但读书应该是走进书法的第一步,不读书也许可以画画,但绝不能成为书家。继增当过语文教师,对于古典诗词用力甚勤,也系统地读过《史记》、《资治通鉴》等典籍,这给他的书法艺术打下了一个很厚实的文化基础,也给他的心胸以中国传统文化的陶冶,有许多从容与平和,反映在书风上,既没有那种板正谨严的庙堂气,也没有纵恣妄为的草野气,那是一种中正平和的书生气度,秀润中有苍劲,放逸中有收敛,这种特点在他的小字行书中体现得最为充分。

    书法是一种很普及的艺术,也是一种很贵族的艺术。说它普及,每个读书人都会写字,说它贵族,历史上凡以书法名世者,大抵为官僚阶层,且多在中央王朝为官者,从钟繇、二王,到唐之欧、褚、虞、颜、柳,到宋之苏、黄、米、蔡,明之祝枝山、文徵明、董香光,王铎,直至清之刘石庵、王文治、翁方纲等,概莫能外。这些人之成名固有官场乃至皇廷吹嘘推介之助,但字确写得好,倒也无可厚非。可是这种流风延至今日,每下愈况,形成官大名便大,名大价便高,价高字便好这样一种怪现象。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书法便与普通读书人无缘,无缘跻身高官阶层的读书人们也一直为中国书法做着默默的贡献,只是不能成名而已。前人已经说过,在唐代已经有人写的字极似北宋之黄鲁直,但后进之黄鲁直能享大名,先进之唐人反而默默无闻。再看那些北朝碑版,大抵没有书丹人的名字,但写出了一代奇观,为唐代楷书的鼎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影响直至现代。北朝书法中那种骇人心魂的奇崛恣肆,是否包含了不得志读书人那一种郁勃不平之气?我看答案应是当然的。以民间布衣而能以书法名世,历来廖若晨星,即使有一、二例外,也需有名公钜卿的奖掖愉扬,方能成就。当今社会进步,文化普及,民间书家大量涌现,这于打破艺术的垄断大有俾益,但也造成一些人把书法做了进身之阶,渔利之具,轻浮躁进,花样百出,观之令人挢舌难下。

    继增有一方章曰:浭阳布衣,他不以布衣为耻,反以为荣。他不善结交,亦不喜结交;不善炒作,亦不喜炒作;一生兴趣都在书法自身。这反成就了他的字,那一种沉实天然,幸进之士难以望其项背。我以为无数像继增这样的人,这样的字,才是中国书法的真正希望所在,姑不论其成就大小,单只这种脚踏实地的作派,就足以使人确信,在大量的泡沫下面,仍有沉静的水波流淌。泡沫虽然光怪陆离,热闹非凡,但终归不能持久,所谓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唯有那源远流长的沉静的水流,方能流传久远,泽及后世。继增去世之后,他的字与画越来越引起人们的注意,市场价格稳步上升,亦有收藏家专门收藏他的字画,这说明只要是好的,终归会被人们认识。但我不想就此称继增为什么书家、画家之类,如今大小名家多如过江之鲫,连“大师”都是车载斗量,说是什么“家”能够说明什么呢?反而是对他的亵渎。我只想说这是一个脚踏实地写字的人,一个以写字为毕生事业的人,仅此而已。

    继增的画亦画得好,我以为继增的努力重点一直在字,故不想对他的画多说什么。古人云“善书者必善画”,今人爱说“书画同源”。如何理解这个“书画同源”?“石如飞白木如籀”,固是简单比附,追源至新石器时代之彩陶刻画,亦属无谓。我们只看著名之谢赫六法,其论画谓之:“气韵,生动是也;骨法,用笔是也;应物,象形是也;随类,赋彩是也;经营,位置是也;传移,模写是也。”(此用钱钟书先生读法)这六法,几乎都可移于书法,这说明中国的书法与绘画在其美学追求的起点与终点都是相同的,其技术要求都是相同的。明乎此,则可知善书者必善画所言不诬,亦可知继增以书家余墨挥为画幅,必有可观。

    我与继增相识相交二十余年,除偶尔为朋友向他索字,自己从未向他索过字。继增逝世那一年,我搬了新家,要布置新居,请他为我写一尺方小幅,画一墨竹。他写好后送到我的家里,我却没在家。他当时正在丰润县医院治病,没有几天,就查出是癌症,转西安治疗,终致不治。那一小幅字竟成他留给我的最后纪念。那是写的宋人魏野的一首诗:“寻真误入蓬莱岛,香风不动松花老。采芝何处未归来,白云满地无人扫。”魏野是著名的隐逸诗人,他在山中教仙鹤跳舞,忽有中使来宣,皇帝召见,竟抱琴逾垣而走。这首诗写得幽寂清冷,是仙境,非人境。当时不以为意,继增仙逝之后,再看这幅字,心里便一惊,莫非果真事有前兆?莫非他自己于冥冥之中亦有一种感知?如果人有灵魂,我想,继增的灵魂一定去了那白云满地的蓬莱仙境,他在那里仍会继续写字,白云为纸,松枝为笔,清露为墨,随写随消,不留一丝痕迹。

    呜呼,斯世也而有斯人。

                             公元二零零九年二月于浭阳笑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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