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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墟(34)

(2017-01-07 02:4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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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月垂芒

月垂芒……祸大作,兵败北。​


​❈

俘虏该来的那天,没有来。第二天、第三天,城外不见动静。

那位脾气糟糕的韩将军做事细致,向来说一不二。路上肯定出事了,凶多吉少。深凛派一队战士去探究竟,重装而行以防不测。

起初我为面对碧烟而忐忑,到这时候,不由得担心她,但没法说给人听:她是堂堂的永宁郡王妃,我是投奔秀王的叛党。彼此身在敌营,泾渭分明。昔日的交情,只剩一个用处——劝降。

可我知道劝不动她,不禁更加忧心忡忡:专程送她到泰昌城,往好处想,是要扣为人质,他日可与被俘的我方将领交换。往坏处……我是不敢想了。

我坐在藤萝下遐思,小女巫阿罗又从角落里冒出来偷看。“阿罗,你过来。”我招了招手。她没有羞涩,也没有畏缩,呆钝的表情像是不明白我干什么叫她。

我说:“老神医走了。没有害秀王殿下的性命。”阿罗像看差学生似的看我,摇头说:“已经害了啊!”

“又胡言乱语。”我正要给这糊涂姑娘解释,阿罗忽然冷冰冰地发言:“三娘,我问你,殿下不能当皇帝,跟死了有什么差别呢?”干脆利落的态度和她平常判若两人,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枯叶簌簌地落下来,随风在我们脚边翻滚。阿罗的双眼被它们吸引,目光迷离。

“他是个反贼,不成功就是死路一条。可殿下已经知道,他不能当皇帝,在京城不行,在这里也不行。跟打仗输赢没关系,是那个幻觉注定他输了。我问你,如果他放弃当皇帝,天底下哪里有活命的地方?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先生,用一句话,杀了他啊!”

越来越多的枯叶落下来,连番响动,像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待它们笑完,我责备阿罗:“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言善道——说的都是些胡话!殿下才没有病呢!”

“对啊。”阿罗深以为然,“那个老先生,什么也不懂。”

我虽然不喜欢老神医那番推论,但也不愿听他被阿罗这小女巫贬低,沉下脸说:“你又懂得什么!”

阿罗竟没听出真意,仔细地思忖一番才回答:“嗯,他其实懂得很多,只是在殿下这里用不上。就像我虽然懂得这个,但阿灯的花长了斑点,照样束手无策。”我不信,奇道:“你能治殿下的病?”阿罗一脸茫然,喃喃说:“什么病?我不懂治病啊,再说殿下也没病。”

“阿罗,好好说话!”

小女巫想了又想,七拐八绕地说:“黄昏时打喷嚏,在我老家,认为是背后有人说坏话。在阿灯的老家,说是野鬼偷偷进家门。在别的地方,还有说是第二天有稀客的前兆。不小心打在皇帝脸上,那就什么预兆都不是,没准看不见第二天了。打喷嚏的地方不一样,人们的判断就不一样。殿下的事,放在一群医生中间,肯定当成是病,没办法治。但我看来不是呀。”

“那你说是什么?”

“一种、一种……嗯,反应。”阿罗好容易琢磨出这个词,吁了口气,轻快地说:“害羞时脸泛红,害怕时发白,紧张时出汗,有些人困惑时产生准确的直觉。另外有人,在某种时刻,会看见自己想看的,或者需要看的。都是一个道理。”

我更不懂了。“这怎么会是一个道理?前面那些我都听过,从来没听说过最后一个。”

阿罗自信满满地说:“本来就很少嘛。再说,俗世以恐惧看待他们,谁敢说出来呢。只有巫术的世界里,能让他们敞开心扉。他们是属于我们的,可惜我们现在落魄,谁也管不了别人。”

如果她伶牙俐齿,滔滔不绝说出这些话,我可能左耳进右耳出。但她口齿不清,说一句话要用常人两倍的时间,又慢又用力,每个字像钉子,经由一个粗糙笨重的大锤使劲砸到我心坎里。

提到巫术,阿罗神思一飘,话头偏了:“我小时候,村里的女孩子都渴望巫医指着自己说,‘我之后就是她’——多么与众不同啊!可以理直气壮不嫁人,不挨男人的打,永远自由自在。村里所有的人,不分穷富,只能把秘密、痛苦交给她。”

“你当上了吗?”

她摇头,“巫师送我到泰昌城,这儿有阿灯和其他人。最后只有我和阿灯留下来。”阿罗冷不丁地停下,呆呆地看着我问:“咦?怎么说起这些了呢?”她拍拍脑门,想了起来:“那个要来长生宫的人,是怎样的人?”

“碧烟?你打听她做什么?”

阿罗郑重其事地慢慢说:“钩玄说,未来就藏在已经发生的过去里面。如果我知道每个来到长生宫的人,我就知道长生宫的未来。”

“未来……总会来的,你为什么现在就想知道呢?”

这次阿罗难得没有迟疑,直率地回答:“我害怕活在未知里。你不怕吗?”

“现在还不。”

她想了想,很友善地看着我。那目光,好像过去某一天的碧烟:当我初学射箭,说这玩意儿看起来不难的时候,早就学会的碧烟也这样善意地看着我,仿佛是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

“碧烟,是她的名字?”阿罗憨厚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

她是第一个打听名字的。

对长生宫的大多数人来说,永宁郡王妃叫什么名字无所谓。她只是一个比较贵重的俘虏,一个贵到值得交换的物品。也可能是贵重的礼品,赏赐给某个男人、显示慷慨并且羞辱她丈夫。或者是贵重的祭品,专门放在千军万马之前,剜出她的心来誓师歃血。

“碧烟,听起来好美啊。富贵人家的名字都和百姓们不一样。”小女巫细细品味,唇边漾起羡慕的天真笑容。“她是不是美极了?”

我的沉默被她视为默认,悠悠叹息:“怪不得他们拼了命要救她。”

“谁要救她?”我有些吃惊:长生宫里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秀王,不是我,而是女巫。“你从哪里听说的?”

阿罗迷惘地说:“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人告诉我啊!不然我怎么推算长生宫的未来呢?”又说:“那边派了很多很多人营救她——不算长的路程,几乎每里能让人死一次。崔碧烟,她真的值得吗?”

“是永宁郡王救她?”我吁口气,不由自主地轻声说了出来:“太好了。”她曾经哀怨追不到太阳,然而有一天,她心中的太阳不顾一切追向她。真是太好了。

阿罗猛地转头看我,无悲无喜地说:“没有用。韩将军不会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变成一句空话。他熟悉地势又有计谋,永宁郡王不是他的对手。我想崔碧烟很快就要到了。可是,她会为泰昌城、长生宫,带来什么呢?哎呀,三娘,你快告诉我,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女巫关心的未来,我没有兴趣,但是忍不住想要告诉她,关于崔碧烟的点滴。好像只要有人了解碧烟,就会像曾经的我一样,当她是一个人,一个出色的人,由衷敬佩她。

“碧烟——想要摆脱所有左右她的人。”

我边说边想:或许直到今天,我仍然在仰望那个名字。

可惜只有我一个。等她来到这里,再也没人在乎她是怎样的人。没人在乎她曾经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我对小女巫讲她怎样在腊梅树下献书……边讲边想,我不是合格的朋友。那些蛛丝马迹把一切都说了:腊梅树下,她像个少女——碧烟什么时候像过少女?从来是如成年人般侃侃而谈。但那时她缄口不言,丝毫没显露出特异之处,以平凡女孩子的姿态让崔先生的策划付之东流。

永宁郡王是皇后的哥哥,娶妻必是宗室之女……她苦涩地说她追不上太阳,又固执地留在郡公府里,不肯离她追求过的妄想更远。我当时不明白她,其实是敷衍,没往心里去——只要动动脑子,有什么费解的地方呢?她是打算效仿她的长辈们,不嫁人了。

讲着讲着,发现:我在乎。

我在乎她的命运。崔碧烟追到了太阳。这样的故事以悲剧告终,以后每个怀抱“非分之想”的人,要从哪里汲取希望、去坚持看似的“不可能”呢!

我忽然不出声,阿罗问:“没有了?”

“还有很多很多。”我说,“直到她白发苍颜,崔碧烟还会留下很多很多故事。”

也许有一天,她像夸父终究要倒下去。但不是这里,不是我的面前。

比预计的日子晚了十天,俘虏终于来了。

深凛命人关押她到一个荒废很久的殿里,褒奖韩将军之后,就像忘了这回事,专注地去筹备一场新誓师。

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队伍主持一场像样的仪式。将士们至今还不知晓他的主张,只是稀里糊涂跟着自己的上司,听从他们的命令打了起来。誓师很有必要,作为与旧日朝廷划清界限的象征,让人们清清楚楚知道:台上的少年是新的领袖,他宣布的目标,就是他们战斗的意义所在。

到时候,一言一行事关重大,深凛细致审慎地做万全准备,别的事情都排在后面。大约在他看来,俘虏仅仅是永宁郡王妃,还不至于十万火急来处置。

我当然知道,传统的誓师仪少不了俘虏献祭。他对仪式越是投入、对俘虏越是冷漠,我越是担心那条性命在他眼里很轻。

总算钩玄还记挂这回事。他为深凛又改了一遍檄文,得空找到我,皱着眉说:“这个女人很不简单。为救她,死了几百人!韩将军提起一路上的惊险,脸都变色了——他可不是轻易胆怯的人。永宁郡王固然贵不可言,但为他的妻子做到这地步,实在反常。这女人身上必定有重大的利害。你想法子弄清楚。”

这些话不出意外,我也无从拒绝,低声催促:“大人先让我见她。”钩玄不着急,从容地说:“见她不难。你带阿罗一起去。尽量让她听和看。”

又是阿罗!自从我知道阿罗存在,就像有了接受她、帮助她的义务。从前至少这群巫士女巫是背着我打听、观察,现在是贴着我。

“如果到处探听就能预言未来,苍蝇最知道我们的命运。”我的反感不加掩饰,老宦官却充耳不闻,唤来阿罗,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我的不高兴放在脸上,而阿罗对人们的好恶,从来毫无反馈,也不懂得照顾别人的心情。我走几步就试图甩掉她,但她除了紧追跟上,没有别的表示。

关押碧烟的废殿近在眼前,阿罗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那个剑客,来去很快。伏击梁王使者,只用六天。这么算来,他马上就能从粟州回来。”我心中一动。她又说:“如果……崔碧烟的事不能妥善处理,我们的命运,一定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这事不需要女巫开口,我也知道。

“人与人的关系,复杂又脆弱。苍蝇怎么能明白呢。”小女巫嘀咕了一句,很难得地对我流露出不满。

“好吧,就当我说错。”我不忘叮嘱她:“碧烟很聪明。或许,比你我加起来还聪明。你千万不要多话,免得闯祸。”小女巫点点头,跟我一起通过守卫的盘问。

废殿布满灰尘,空荡荡的,只挂了一幅帐幔,看起来很厚重,也可能是陈年积灰沉甸甸地压着而已。我叫着“碧烟”掀起半幅帐幔。数不清的灰尘腾起来,呛得我咳嗽,好歹看清帐幔之后有一张陈旧的床。

仰卧的女孩马上坐起来,背着光,提袖子挡住口鼻。

我们一起愣住,直到纷纷扬扬的尘埃落定。

“你……”是谁?为什么冒充崔碧烟?我想问,立刻想到旁边有个阿罗。她显然不懂得保守秘密。

“真好看,跟三娘不分上下啊。”阿罗忘了我的叮嘱,傻傻地紧盯那人,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再也说不出话。

的确。我发愣,一半因为她不是崔碧烟,一半因为那美貌让人挪不开眼睛,五官之中,浅藏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熟悉。

“你们说,是不是好看?”那个遥远的中秋夜,那个美丽的女人,忽然与眼前交叠。“比梁王妃如何?”她笑着问。

“啊,你!”我险些说出她的名字。她也猜到我是谁,一步抢上前,紧紧扣住我的手腕,含笑说:“潇潇,你侄子落到琚将军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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