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份,悲情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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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芳金瓜石九份电影戏院 |
分类: 人在旅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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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晴天。第一次呼吸到并不潮湿的空气。
郑怡的歌声比微风更轻柔,此刻的台北哪里像是在冬天,根本就是早春三月。
“早晨的微風,我們向遠處出發中;
往事如煙,不要回首。
晨霧迷漫中,音樂在我心裏響起;
幕已開啟,別再憂愁。
誰知我行蹤 何去何從?
誰令我感動?遠離傷痛。
早晨的微風在心中,晨霧迷漫中多感動;
不回首,別再憂愁。”……
今天的旅行就像是一次轻松愉快的郊游,音乐在心里响起,谁知我行踪?谁知我何去何从?
不要回首,别再忧愁,别再忧愁……
在最原始、最普通的那个台北火车站,买到去往瑞芳的车票。
瑞芳距离台北很近,火车是那种很小的区间车,车厢也很少。
万万没想到的是,乘客竟然很多,几乎挤满了车厢。
重重的背包,狭窄的空间,紧迫的呼吸,这些都属于最真实生活的台北,也是最“背包客”的方式。
在一共五十分钟车程的后半段,火车开始向山上开,倾斜的阳光洒落在有些酸痛的肩膀上。
瑞芳总算是到了。小小的车站挤满了人,别致的月台让我想起日本的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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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站前小广场,左转,走在一条阴暗的窄街上,走了大概一百米远,看到一个水泥地广场,这里就是巴士候车站,等待一段时间,去金瓜石、九份的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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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预料的是,当巴士刚刚开出这条阴暗狭窄的街,经过一座下面是潺潺流水的桥,景色立刻变得壮阔起来,壮阔到了给我一种过渡很生硬的感觉。
车窗外有一条河,一条欢舞银蛇般流向远方的河。车正在沿着这条河行进。河岸边是绵延向远方、依山而错落的民居,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墨黑与旧木色交织在一起,粗犷与细腻在矛盾并存着,自然的震撼与生命的渺小同时呈现给观者的肉眼,告诉你,你可以觉得她很另类在美丽着,哪怕她深知你不会将她带走甚至保留;也可以认为她又老又旧又丑,但你始终无法摆脱想去靠近她拥抱她却还是只能经过她的宿命式错失。
这里难道就是平溪老街?
我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继续向前走?走过这条街,走过这座桥,走到这个地方,哪怕再回去搭车去九份,也完全来得及的。
看到的同时,即错过的开始。
车渐渐进入盘山路行驶,不久就开始塞车。天气也不再晴朗,阴暗的天空飘着细雨。
途径一家芋圆店,车刚好堵在这里不动了。透过车窗可以清楚看到店里面的师傅正在用擀面杖制作芋圆,这是一家多年的老店了,店门上的相片介绍很多名人都来光顾过。店里正好坐着几个食客,看到年轻伙计把刚煮好、冒着热气的芋圆放到他们的餐桌上,外面冷风细雨,食客们在里面享用又香甜又滑糯的芋圆,自己恨不得破窗而出,无奈只好把口水往肚子里咽。
过了芋圆店,沿着上山方向又开了一段路,九份的餐馆、民宿、景点的指示牌开始陆续出现。当车子快速经过路边一条上山狭窄步道的入口时,我依稀看到指示牌上面的几个关键词:“戏院”、“电影”、“侯孝贤”。
对,就是因为这些电影,我才来到九份。
风景开始变得不同:右手边是九份小镇的近景,而左手边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山上密集的小楼民宅,还有更远处雾蒙蒙、暗蓝色的海平面。每当车子一转弯,方才左与右的景致随之立即互换。
在金瓜石下车的时候,天空阴沉,瑞芳的艳阳高照早已不再。
这个地方以前是矿区,现在完全成了景区。门口一块大木牌上“金瓜石”三个大字,吸引着众多游客抢着留影,只为证明自己“到此一游”。
台阶很宽的木栈道、演示矿工生活的小型放映馆、模仿古代矿工工地样子的游客中心、停靠在运矿铁轨上面的矿车里,孩子们围坐着等待家长们拍照。
一切都毫无惊喜。
走过“黄金瀑布”没多远,我就开始原路返回,准备离开这个纯粹的“景区”。
搭巴士回九份,路上还是有些堵,车子突然停靠在盘山路上,窗外的风景恰好迷人至极:远方是九份特有的山海线,和《悲情城市》里面的长镜头一样,近处与一栋建筑物的屋顶平行,屋顶上面是几位神仙的彩绘塑像,整体结合起来看,就像是仙人微笑着从海中仙境腾云驾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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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九份的时候,天公作美,又开始放晴。
走上差不多三层楼高的观景台,再一次看到山海线的全景,虽然较之刚才高度低了一些,不过视野更加开阔,角度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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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里面的长镜头低沉、宁静、悲伤。我一边眺望远方,一边聆听S.E.N.S.当年专门为这部影片创作的原声音乐。
S.E.N.S.的音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三次在自己的旅程中出现了。第一次,是在夜晚蓝色光影交错中的阿拉伯半岛;第二次,是在向着清真寺出发的伊斯坦布尔清晨;而这一次,面对的是山城九份绝对宁静的海平面。
基山街窄窄的沿山步道上,游人一个紧挨着一个,我抓住机会总算“逃离”出去。
无意中走到一家卖槟榔的小店门口,一个邻家女孩笑意盈盈站在那里,我问她到戏院怎么走,她给我指了一条小路。这条小路很幽静,远离抬头可见的山坡上喧闹拥挤的游客,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槟榔女孩的指引带给我另一个九份,那个真实的山间小镇终于出现在眼前。
走着走着,看到一个转弯处的路牌,原来这条路就是九份的轻便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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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一条阴暗的小巷,绕来绕去,直到走出巷口,来到一片豁然开朗的袖珍广场,左边又是向上的石头步道,正前方一条狭窄的过道延伸向一个黑压压的门口,门上面花花绿绿的彩色人物图环绕中赫然几个大字“升平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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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戏院,首先看到的就是左手边玻璃框中电影《悲情城市》最具代表性的海报:鲜红的纸张上面“悲情城市”四个黑色毛笔大字,我自然用相机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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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片的故事发生地九份,我拍的却是关于故事发生地的电影。
在戏院的舞台上,一个女孩子正在弹着吉他唱着民谣。我找到木头长凳坐下来,身旁,是一部锈迹斑斑的老式电影放映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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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在想。
音乐、文字、相片、包括行走本身,这些对于自己来讲很古老的方式,在尚未将其以定义的形式作为生命真谛的展现与尝试回眸再现之前,就已经在冥冥之中存在并生长着。
可是电影不同,今时目睹的震撼大多是通过DVD播放器与电视组合“自制而成”的“影院”来实现,收获的感动也只能发生在家里的沙发座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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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戏院里一些关于当年上映《悲情城市》这部电影的历史相片,我突然在想,磁带没了还有MP3,钢笔墨水没了还有电子文档,底片没了还有数码单反,可电影呢?也许再也拍不出从前那样的电影了。
衰落,不,彻底的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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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升平戏院,我漫无目的、没有方向的四处漫步,直到途中驻足在一条被停靠的私家车几乎完全挡住的最外沿小路上。这个位置,又是一个望向山海线的开阔视野所在。海天之际,天空阴沉,反而衬托出山的墨黑,海的深蓝。柔弱的光线不规则洒在海面上,形成多道独特的光束,不像圆环、不像直线,是利剑,不是一把,而是多把利剑!一艘细长的轮船向远方缓缓驶去,穿梭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交错中。金色光芒照耀到的楼群颜色白得如此彻底,哪怕紧紧相邻的黑压压的生命力与之息息相关并且没有什么不同。
那里是基隆吗?是我几天前到过的基隆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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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音乐中的情境,与此刻在九份我亲眼所见的真实,如此格格不入。
我试图保留住音乐,这恰恰证明了我正在这里忘掉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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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到基山街依山绵延的步道上,走进一条商业小巷,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很是热闹。路过一家卖五香鸡胗鸭胗之类的小店,很多人在排队,店里的地上摆放着很多大锅,现煮现卖,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一个五大三粗、带着宽大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身厨师装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突然用绵软的台湾口音轻声叫嚷了一句:“新鲜出锅的小胗胗哦!”看着他极端不匹配的身材与声音,我笑了。
跟随着几个台湾大学生的脚步,我不知不觉走入了九份错综复杂、高低交错的民宅群里,一路上尽是杂草丛生的下坡破旧步道,我担心走不出去,几个年轻人里面带路的那个戴眼镜小伙子很自信告诉我,肯定可以走出去的,而且走这种真正的九份老路岂不是比那些商业街更好?
我用力点点头。他说得没错,很对很对。
现在所走的路,才是最真实的九份。民宅大都很小很旧,暮气沉沉的感觉,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个上下坡的长短步道,终于看到了一个简陋的门口,走进去,原来是回到了热闹非凡的小吃街后门里面。
这九份的路啊,真的是峰回路转,其乐无穷。回来的这一刻,我甚至有些失落,走得还没有完全尽兴。
阴差阳错回到了原点,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坐上回台北的巴士,我竟然很快入睡。勉强睁开双眼的时候,车子已经回到瑞芳,就这样错过了黄昏的平溪。
归途。
黄昏时分,慵懒的光照射进车窗,照耀在即将沉睡的脸庞。
行进在平坦的市镇小路上,空气中洋溢着归来的幸福倦意。
九份,原来是这个样子。预想中的一切或许早已不再,除了那个笑意盈盈的槟榔姑娘。
如果一个人把一首原本平静温柔的歌曲突然唱得声嘶力竭,那么,在他的心里,或许正在抓狂一样四处寻找着已经失去的东西,比如,不再传唱的船歌。
公路开始宽广,视野变得空旷。
晚霞镶嵌在公路边缘的黑色楼群之间,点缀着一曲悠扬的城市悲歌。
直到路又开始变窄,直到眼前出现五颜六色灯光下的宁夏夜市,我忘记了这已经是第几次回到台北。
台北,我早已忘记这是第几次在呼唤妳。
一份思念,在陌生的路途中点燃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