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娄山

《四渡赤水出奇兵》这首歌词的第一句是：“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水似银。……”我一直以为，歌词中的横断山，实际上指的是大娄山。因为赤水河是位于大娄山北边的一条河，它既不源于横断山，也不流经横断山。

长征组歌的作者为何会出现这种张冠李戴的错误，其实不能怪他，实在是大娄山太过诡秘，至今也很少有人了解赤水河，更不用说大娄山了。

 寻找夜郎国

大娄山位于云贵高原的第一阶梯，它的北面是富饶的四川盆地，东面是云遮雾罩的巫山，南面与苗岭相望，西面是连接青藏高原的云南高地。自古以来，对这一带的称谓千奇百怪，武侠小说把它通称为苗疆，秦朝设置过黔中郡，巴郡，汉朝设置过牂牁郡、犍为郡。三国时的蜀汉把这一带统称为南中。但是这些郡好象与大娄山相关又都不相关，当一个探路的汉朝使者到来时，却在路途上意外地发现有个夜郎国，而且他还和夜郎侯有过一番有趣的对话，从此在历史上就留下了“夜郎自大”这个成语传说。

千百年来，人们一直关注着夜郎国的去向，然而，那个赫赫有名的，敢与大汉比大小的国家，竟然人间蒸发，不知所终。

于是，现代人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考证热潮，拼命想找出夜郎国可能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有人考证出，汉朝的牂牁郡是以牂轲江命名的，而牂牁江就是现在珠江水系上游的北盘江。北盘江发源于云南沾益县，流经贵州安顺地区，与古滇国相邻，又位于入滇的必经道路上，于是推论，夜郎国就在现在的贵州省安顺地区一带，而且煞有介事地说，普定县的夜郎湖，就是古夜郎国居住过的明证。

我在安顺生活过几年，也去过普定县，到过夜郎湖，那是一个山间湖泊，但我不相信它就是那个消失了的传说中的夜郎国。而且从逻辑上也说不过去，牂牁郡与夜郎国或是牂牁江与夜郎国之间并不存在必然关联。

这是一个谜，一个让人充满想象的梦幻课题。但是，我更坚持另外一种说法，夜郎国的国都就在现在的遵义市桐梓县境内。夜郎国的辖区可能很大，以许它曾经占有过整个云贵高原的第一阶梯，或者说仅占有过大娄山系，以许它仅在某个特定时间于某个地方作过停留，以许世界上原本就没有过什么夜郎国。如果有，那么它的国家应当有一个可以依托生存的地域，他的国都应该占据着一个相当有利的地势，正如巴国的据有大巴山和巫山，而大娄山和着大娄山腹地的桐梓县，正是一个类于巴国式小国的理想建都之地。相比之下，普定县就没有桐梓县这样的条件。

循着这个思路，我就把大娄山假想成夜郎国曾经占有过的国度，因此有必要搞清楚大娄山的来龙去脉和着基本人文地理。

赤水河和乌江

大娄山是一片奇特的山地，如果当从局部去看，一个县一个县地去看，的确犹如盲人摸象，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是如果从地理的整体角度去看，或者就能找到一些线索。

要懂得大娄山，首先要搞清楚两条河，大娄山北麓山中的赤水河和它东南面的乌江。

一般说来河流的流向是有规律可循的。隋时的郦道元著有一本科学名著叫做《水经注》，就是依河流为脉络阐述中国地理方位的著作。但是，由于郦道元生于北朝，又没有到实地作过考察，因此他对西南地区的这两条河的记载有很大失误。那时乌江叫做延江水，赤水河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但是其中有一段对赤水河地带的特色有着很精彩的描述，《经》书上说：“自朱提至僰道有水步道，水道有黑水、羊官水，至险滩。三津之阻，行者苦之。故俗为之语曰：楢溪、赤水，盘蛇七曲。羊盘、乌栊，气与天通。看都濩泚，住柱呼伊。庲降贾子，左担七里。又有牛叩头，马搏頬坂，其艰险如此也。”意思是说：从朱提（云南镇雄）到僰道（四川宜宾）有水路和陆路交通，水路有黑水、羊官水，水陡滩险，水上的各个渡口，令过路人叫苦不迭。所以俗话说‘楢溪、赤水两条河象蛇一样地盘旋，东流西拐，弯弯曲曲。羊盘、乌栊两座大山，与天连通，抬头向上看，让人害怕得出汗，低头停下来休息，个个都哎哟呻唤。’庲降（地名）的商人运送货物走在这种路上，人挑着担子在七里路内得不到换肩和休息。牛马驼着货物头都快要碰到地上，可说是要多险有多险！

这简直就是对赤水河最生动的描写。当然，老郦说的并不是赤水河，而俗话中提到的赤水倒真的可能指的就是现在的赤水河。至于羊盘和乌栊则可能指的就是现在的大娄山和乌蒙山。

《水经注》的这段描写，我估计是老郦听到别人说的或是从什么地方抄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老郦一定没有到过赤水河和乌江。

明朝时的大旅行家徐宏祖和郦道元不一样，他的见闻《徐霞客游记》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他从广西经贵州南部到中部，再西去云南边境，他特别关注的也是水流，但是他没有留下关于这两条河的记载。直到近代，红军长征四渡赤水，这两条河才蓦地出了名，为世人瞩目。

赤水河和乌江都以颜色命名，一红一黑。

顾名思义，赤水河水是红的，乌江水是黑的。

大娄山的基本走向是西南东北走向，西南端与南北走向的乌蒙山衔接，成“人”字形结构。翻过乌蒙山则属广袤无垠的云南高地。乌江和赤水河的源头就在大娄山起处，然后这两条河沿大娄山两侧，各自流入长江，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与乌江、赤水河同源的北盘江不与两河同向，而是掉头一路南下，最后流入珠江。到了下游，珠江与长江已是相去十万八千里。当年徐霞客看到的就是北盘江，而没有看见乌江，于是他认为北盘江就是牂牁江。后来人从书本到书本，也不去认真考证，对那条横贯黔中的乌江反倒视而不见了。试问：乌江在古代为什么就没有可能被叫做牂牁江呢？

乌江的奇异，还与它流经的岩石地质构造有关。大娄山奇就奇在这里，它以丹霞沙岩为主体，却又参差地夹杂着石灰岩层。乌江流经的主要是石灰岩地区，石灰岩可以被水溶解，因此生成喀斯特式的奇峰异洞，由此可见，乌江是一条壮美的大河。

赤水河的源头就很神秘，它从地下突然冒出来，又忽地隐入地下，再喷涌而出，见首不见尾；有时它犹如静谧安详的水流，有时又如狂暴汹涌的大河；它的颜色时而发红，时而发绿，神秘莫测，不可一言。它全长千余里，穿行于大娄山北麓群峰腹地。它时而向东，时而向北，时而向西，弯弯曲曲，犹如虬龙盘绕，最后才洋洋洒洒向北流入长江。

最近，随着赤水河与红军长征的关系，赤水河已越来越为人们了解，当人们来到它的身边，给人的第一印象仍然神秘。于是，有人专门编了一支歌，歌名就叫做《神秘的赤水河》，这首歌现在已成为习水县电视台的主题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