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
(2010-08-11 15: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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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小镇故事 |
分类: 北漂记 |
大哥
说起大哥,大米就显得很激动,我安慰她说:“没关系,你慢慢地说,我能记多少就记多少。你有三个哥哥,为什么独独对大哥的感情特别深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觉得大哥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没见过她大哥,但经常听她赞叹大哥,却又不清楚大哥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时间久了,从旁观的角度打听和分析这事,方才大概有了个头绪。
大米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两个兄弟,而她最敬爱的是大哥。大哥在她的心目中,超过了她对父母的依赖和兄妹之情。我曾经注意打听过这件事,我在《在那一方》中有过一段记录:
(5)东溪镇背街,是保留下来的较为完整的老街。背街街面,全由石板和石梯铺成,宽不过数尺。两边是低矮破旧的老屋,静静地相对而视。老屋多半是木式结构,露出烟薰般的褐色。岳母指着其中一幢门前的石板说:“这块石板还是我铺的,他们大的几姊妹就出生在这里。”
大米吃了一惊说:“怪不得我老做梦在这周围的巷子里玩。”
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和老屋,我似乎看到他们夫妇当初一筹莫展的样子。每天,他们面对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儿女,不停地对他们进行呵斥,甚至不惜用武力压制他们的要求。
背街上的老街坊清楚地记得这家人,那些老人们对着大米指指点点地说:“那个女子就是当初被他哥骗去甩在老树湾的娃儿,差点给饿死了。”
背街上的人通街都认识,知根知底,哪怕是过了五十年,街上的老人们仍然能说出诸如陈黑狗、王花猪、聂岔嘴的故事来。
(见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aa786c0100dgk6.html)
在这一段记事中我没有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米又是怎么活了下来的。这是她们家天大的秘密,即使我把它说出来大米也不敢相信。当然我也不敢进一步核实其中的细节,事情大概经过是这样的。
那年大米五岁,全家人都饿得快疯了,偏偏她死乞白赖地拉着两个(也可能是一个)同样饿得心慌的哥哥哭着嚷着要吃的,这可把两个哥哥惹恼了,就把他骗到老树湾去给丢了。
过了很久,她已经被饿得昏昏沉沉,连哭的力气都没了。那个去救她回来的人就是她大哥。
大哥回家知道这事以后非常生气,把她父母责怪一通后又把她的另外两个哥骂了一顿,就和她姐急忙赶到老树湾把她给背了回来。这件事的动静闹得有点大,所以当时东溪背街上的人都晓得,以至于多少年过去了,老人们还把它当作饿饭那年的龙门阵来摆。
我想那时大米虽然只有蒙胧的记忆,但是当大哥和姐来救她时,已经奄奄一息的她一定异常激动,她一定会认为,全家人只有大哥和姐对她好。从此以后她就对大哥就有了一颗感恩之心。
但是大米由于年龄太小,就没有留下清晰的记忆,因此她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对大哥的感情那么特别。
其次是大哥的死给她在心理上留下的阴影。
文革中,就在大米下乡当知青那年,大哥出事了。
当两个哥哥把大哥抬回家时,大哥满头是血。他们三弟兄一道搭车去犁渊坝买木料,大哥在车上没站稳摔伤了脑袋。当大米看到大哥时候,大哥已经不行了,只是无奈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正是大哥看她的那最后一眼刻进了她的心里,他感到大哥想要对他说什么话,而她却是束手无策,这种伤心是常人难以言喻的。
大哥想对她说什么呢?大米刚下乡的时候,大哥许诺过她,只要一有机会就让她回城参加工作,她相信大哥一定有能力做到。可是现在人没了,临走前还好象向她抱歉,这是多么好的大哥啊!大哥的死让她再次被扔到了老树湾,比老树湾残酷的是,她今后不能再指望大哥来保护她了。
当现在大米又一次提起大哥时,我已经能理解她的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于是安慰她说:“是的,大哥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死者常已矣,逝者如斯夫,所以我们活着的人应该珍爱生命。”
小镇故事
杨槐树浓密的枝叶挡住了灼热的阳光,在地上留下了一片荫影。人生也象这阳光和树荫,有悲伤就必然有欢乐。我想起她经常念叨的那句口头禅:“别关灯,油壶奏奏矮墩墩。”就很有意思,至今我也没能记住它说的是怎么回事。
大米出生在东溪,在石头镇长大。那是綦江县边境上的一个小镇。当我念起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时,很快勾起了她对那个抚育她成长的小镇上往事的回忆,她说:
“这句话的意思你还没记住,那是我们街上的人给四个女人取的绰号。
“那年我们镇上从重庆分来了四个女的到供销社工作。这四个人长得非常特别。她们一个个子高,一个个子矮,一个是歪嘴,一个是偏颈。
“有个晚上,管电的柯天荣象平常一样高声提醒:‘关灯了!’;这时高个子女人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喊:‘别关灯!’
“这件事在我们镇上成了当晚的头条新闻,第二天满街的人都知道了。
“那时的人想象力非常丰富,最爱用囫囵话说事,至于是什么意思,全在听话的人。 ‘别关灯’这件事也不例外,于是就有人把‘别关灯’和别的猜想联系起来大做文章,更何况这四个人本身就长得特别,正对了我们镇上的人爱打哑谜和开玩笑的脾气。
“人们都不知道她们的名字,说事的人充分显示了他们说话的幽默水平,他们分别给四个人取了名字。高个子是现成的,以她打头就叫‘别关灯’,偏颈叫‘油壶’、歪嘴叫‘奏奏’、矮子叫‘矮墩墩’,把四个人的名字连起来就是‘别关灯,油壶奏奏矮墩墩’,念起来很顺口。
“从此,这句话就成了我们镇上人的口头禅,比如说晚上有人叫‘关灯’,只要是我们镇上的人,就会立刻本能地念出‘别关灯,油壶奏奏矮墩墩’这句话来。”
经过大米的再次解释,我仍然没搞清楚她们谁是谁。
“要说我们镇上的事,这个还不算是搞笑的,最搞笑的是‘鬼子进村’。”
那时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可是全国人民都会哼“鬼子进村”的那段乐曲,不过石头镇还是有石头镇的看头,大米接着就给我讲了她们上演的“鬼子进村”那一幕。
“小时候,我们石头镇上的人家家靠背煤炭过生活。我们年纪小的要做的事就是去接煤。
“接煤就是接大的背煤回来的最后一段程路,让我们给他们分减去一点重量。而这最后一程,大家都知道是最艰难的,所以即使大的背煤早到了,也要等着我们小的去接煤。接煤的呢,都是小娃儿,谁都愿意一起走热闹。于是,大的背煤和小的接煤这两拔人不管是早去的还是晚去的,都要等着一道回来。镇上每天背煤的人都在同一时间回来,拉长的队伍就有了气势。
“于是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每当这支背煤大军走到街口,只要有人高喊一声:‘松井的队伍来了!’全体背煤的大人小孩就为之一振,立刻整齐划一地响应,把歇肩的拐杵扛在肩上当道具,调整各自的脚步,哼着鬼子进村的乐曲,此起彼伏地反复念着那个由全国人民配的电影台词:‘松——井的队伍来了!来了!……’,一直到各自的家门口方才散去,到家以后,把背篼拐杵一放,就此一身轻松。
“从此,我们背煤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娃儿,每天傍晚都要演出这幕,‘松井的队伍来了!’就成了我们镇上的一道风景。”
我完全可以想象,那时的少年儿童们是如何苦中作乐的,因为我也是那个时代的人。
我接着问她:“你不是说过读书的时候还有过‘同桌的你’的故事吗?”
“有的!读初中的时候,我和杨小文是班里最漂亮的。不是吹,追我的男生可多了,可是我连正眼也不看他们一眼。每天,都有人给我的书包里塞象李子啊一类的水果。开始我见着就给扔了,后来就只管吃,吃了之后怀疑是谁给的,就用作业本纸包了吃剩的米米给他塞回去。
“和我同桌的罗栓栓,一直暗恋着我。我那时不理他,在桌子中间划了一条线,只要他有任何一点越线的行为,我随手捞起东西就打,以表示警告。
“到毕业时,罗栓栓留给我一首诗,题目叫‘舍不得’,诗是这样写的:
‘舍不得来舍不得,一天陪妹坐到黑。
‘打我一下是亲热,离开还是舍不得!’
“这时我才知道他在暗恋着我呢!你老婆够有魅力吧,后来下了乡,有个工作组的领导就追得我屁滚。
“怎么没有嫁给她?”
“因为你太坏,而我又觉得他有点土,又有点流气,就让你给拣了个便宜。”
“这不把你给贬低了,这叫‘优胜劣汰’,你老公是什么素质,一般人能和我比吗?起码写情诗的水平不会就那两句:‘舍不得来舍不得,一天陪妹坐到黑’吧。”
“我踹你一大窝脚,刮(恬)不知耻!”
“哈哈……”说着笑着,我俩也不知不觉到了菜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