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年

刚过冬至，老婆大米就忙乎起来。这让人明显感到年复一年的春节进入了倒计时。

按照老婆的计划，我们今年什么地方也不去，米官到上海她婆家去过年，我们都劝她不用回来，这样一来就可以大大地节省开支了。

老婆高兴地说：“管它呢！就我们两口子，拿一个月的工资来过年足够了。现在有吃有喝的，哪一天不是在过年呢？这样我就可以省下年终奖和一个月的工资了。”

想是这么想，可是米官不干，一定要回家来过年，提前一个多月就买好了正月初四由上海到贵阳的飞机票。

米官这一来就打乱了大米的计划，因此老婆又习惯性地进入了筹办年货的忙碌。

要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制作香肠和腊肉。别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把肉买回来，一腌一秋得了。

其实不然。

单说买肉，那就并非短时间能办到的事。

首先得认识卖肉的，知道生猪是从哪里进的，是否是饲料猪，如果是饲料猪，就不能买。不买也不能白跑啊，于是与卖肉的约定，有了达到要求的猪肉，就电话通知。

其次要能辨别猪肉的好坏，不能只相信卖肉的宣传，哪怕他拍胸口保证也不行。由于老婆长期买肉，所以能鉴别猪肉的品质，因此一定要亲自见到中意的猪肉。

第三去市场要早，好肉人人想要，去晚了就没门了，只好悻悻而回。因此得起个大早，比卖肉的先到才行。

第四是每次买的数量有限，一头猪，只有部分能用于腌制腊肉和香肠，不说是挑肥拣瘦，起码也要符合标准才行。

如此一来，即使天天去菜市，也不见得都能满载而归。所以，你每天看着她忙上忙下的，热情不断高涨，也不禁为之动容。

再说腌制腊肉和灌制香肠，特别是灌香肠。过去，肉买回来后，是她一刀一刀地切好，装在大盆里，然后我们两口子找来绵线，一截一截地灌扎，着实累得够怆。现在好了，市场上有了专业灌香肠的，便省去了这一步。不过，说真的，必竟是人家灌的，因此总是觉得不如自己亲手灌的好。

不仅如此，从去年起，又加了一项灌红肠，这种红肠做出来的味道，一点不比超市里买的差，因为这是大维喜欢的，所以大米就特别多做了一些。

到了这一步，老婆也刹不住开销的车了，开支像风筝一样飙升，要想拉住手中的线也拉不住了。把原来想省下来的钱，一古脑儿花了出去。

第三是秋（即薰）腊。这一步也有讲究，一是用柴种类，二是烤架高低，三是时间长短。

用柴的名堂很多，有用一般柴禾的，这种秋制简单，适当加点制烟的料，比如甘蔗皮，锯木面等；如用柏枝就算是高档的了。我们家得天独厚，后山是国有林，莽莽苍苍，四里无人，杂树丛生，其中的青杆树，特别的好烧。有民谣：好吃不过大米饭，好烧不过青杆柴。我们两口子不辞辛劳，上山砍来青杆柴，出一身透汗，别提有多过隐了。我家不稀罕制烟的料，有点，不过是少量的柏香杈和核桃壳，花生、瓜子壳等，有时还加点陈米和包米，够档次的了。

搭烤架的讲究在地点和架的高低。一般的烤架，在门前用砖围个围子，想烤得快些，就搭低点，想烤得慢些，就搭高一点。把腌好的肉挂上去，上面铺上香肠，用麻袋片盖好，从早上秋到晚上就可以了。我家用的是青杆柴，因此火架就比通常的要高一些，好在我家有处煤棚，足够搭架用的。这样一来，我家柴好，架好，再加上有个不亦乐乎的老婆，把周围的人都感染了，于是有两三家人加盟进来，这就更热闹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就可以开始秋制了。这一天是最热闹的，我们早早起床，把腌好的生猪肉和香肠挂铺停当就开始升火。看着淡淡的青杆柴火苗上升起一团团的烟雾，一群人围在火塘边上，天南海北，侃天壳地，闻着烟雾中飘散出来的清香，别提有多惬意了。每到这时，老婆总要提起几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一九八三年春节，那时我还在地震队，住在军马场。也是象这样的一个日子，大米和队上的赵素娟、黄师娘三个婆娘一道秋腊肉。夜深了，黄师娘要大米去休息，由她看火。半夜里，黄师娘瞌睡了，火燃着了起来，将三家人的腊肉烧了个精光。那时的市场还很紧缺，这一把火，等于烧去了一年的心血，那份难过的心情，至今记忆尤新。至此以后，每年秋腊肉，大米一定寸步不离，任谁代替也不行。

香肠及腊肉做好了，接下来便是逛年货市场。不过我们只置办些山货，象大脚枯、黑木耳、米豆、春笋、核桃之类的。

这一忙就抵进年关了。待一切准备停当，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再加上冷雨寒风，心里老是憋憋扭扭的。除夕那天，老婆买来三大盘火炮，准备狠狠地放上一通。其中有一盘从我们所住的三楼窗口一直摆放到了楼下的场坝里。吃年夜饭时，我去点着了这串火炮，可能是由于太长和质量差的缘故，加上打开时损坏了一些地方，这串火炮断断续续点了好几次，弄得我们两口子心情闷闷的，胃口都没了。到这时才真的感到米官对我们是何等的重要，少了她就没了热闹。

还好，天气放晴了，米官和大维的到来，一下让家里喜庆起来。老婆准备的所有特色大菜全派上了用场，每到吃饭的时候，她就一个劲劝大维吃。大维是北方人，不过这一年多来，已被米官给同化得差不多了，吃起我家的饭菜来嘣香。

每到这时，我就为自己有这么一个老婆庆幸，什么东西只要一经过她的手就变得特别的好吃，米官的说法更夸张，说是离开妈后就没有吃过饱饭。

业余时间还是去年的老规矩，我们老两口和他们小两口对阵打双升。去年是我们战败了。今年大米憋足一口气想赢了回来，无奈还是小的两个赢了，真憋。

米官的假只有十天，由于车票难买，他俩一到就忙着订票。就在他们到家的第二天，我去二戈寨买票，售票窗口没人，售票员也不在，心想今年的票真好买，就耐心地等待售票员来，一会售票员懒懒的来了，端着一碗粉在吃。我向她买二十七号的车票，她说要等三天以后的下午三点钟才开始卖。但我看见窗口上有电话订购车票的号码，就抄了一个下来。

回来后我给大家一讲，都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大维按我给的号码打电话去咨询，回答特别奇怪，说“T88次不能订。”这就把我们给搞懵了，于是米官、大维，大米立即赶去火车站排队买票，三点整到窗口，可是一张也没有卖出就没了。

这下大米火了，一个劲问“为什么呢？”

于是车站里的一群人围着她解释，不过回答都很滑稽，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票没了太正常不过了，买的人多了嘛，谁叫是春节呢。”

“买的人再多也不可能一开始卖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卖光了嘛！电脑卖票，难道有假？”

“票都没卖怎么就光了呢？我要投诉你们！”

“投诉去吧，欢迎。”……

争了半天，越争越懵，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他们回来后我们再一道分析，终于理出了点头绪，可能是电话上就把票给订光了，因此窗口上没有出售的。因为电话订票是上午九点，窗口售票是下午三点。电话订票是电脑回答，票订完了它不说是售完了，而是说：“不能订。”

这么一分析，心里方才有了点数。第二天快到九点时，我们用两部手机分别打订票电话。电话回答也是让人哭笑不得，第一句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大维的电话首先通了，轻轻松松就订了两张“T88次”车票，只是比预计的晚了一天。如果我们是按二戈寨那个售票员或是火车站上的人或是对电脑回答的理解去做，恐怕这个车票是订不成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如火如荼，爬山春游，拍照留影，拜年请客，美容美食，新年安排，未来计划，心得交流，时局评论，双升大战，大开大阖……好一个忙乎热闹了得。气候也来凑热闹，赶早就进入了夏天。一天到晚干干爽爽，暖暖和和的。

三月一日，米官大维要走了，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路，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心里凄凄的。回到家里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下午，米官发来一条短信：“妈，你和爸安排好就尽快来北京吧，一家人吵吵闹闹也还是在一起好点，很想你们，希望我们早日团聚。”

早上起来，看着镜子里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不无感叹：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