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升入高中,教我们俄文的,是黄老师。黄老师个子不高,也不胖,很干练,活力十足,有精气神。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专注神情,眼镜片后的瞄准时的眼神,至今我记的是那样的清晰。
我从初中到高中,学了六年俄语,到高三时,简单的俄语对话和利用字典阅读俄文书籍,都能独立操作了。文化大革命的爆发,全国乱了套,学校首先乱了套。高考无望,不久,我就被批准到北大荒下乡插队了。到家里给我送喜报的,是教我俄语的黄老师。大红喜报贴在我家院外的墙上。大红喜报的对面墙上,贴着批判、打倒我父亲的白色大字报,我父亲的名字上,赫然画了三个大大的红叉,红叉比我的红喜报还要红。这个定格的镜头,吞噬了我曾有活力的、年轻的心。别离了诞生我的老屋,一跺脚,一咬牙,头没有再回,踏上了去4000里外北大荒的路程。送我们去北大荒的,也是教我俄文的黄老师。到了北大荒偏僻的山沟里,黄老师领着我们这些知青,挨门串户看望当地的老乡,送上最高指示的红宝书,送上毛主席的画像和老人家像章……斗转星移,知青大返城后,我们又和母校七中的老师们重续上了联系。每次相聚,我们都邀请老师们参加。在我的印象里,这些年,黄老师参加我们的聚会不下20次。师生同聚,感慨万千。
有位朋友,有一次告诉我,你们的黄老师病了,而且是绝症,快不行了。我闻讯,当晚就邀了几位学友,赶到了黄老师的家中。黄老师已经卧床,消瘦的厉害,见我们到来,不听劝,挣扎还是起来了(他当时已经没有体力了),让他的老伴叶老师给我们沏茶(叶老师也是我们母校的老师)还拿出保存的好烟,让我们抽。这种场景,我们怎能再吸烟,黄老师说,我也吸,他自己先点燃了一支,然后分发我们每人一只,也都要燃上。坐了一会儿,我们起身告辞,黄老师竟然挣扎站起来要送我们,我们忙说,不行,使不得,他仍然坚持送到屋门口,挤出了一丝笑容,向我们挥了挥手。这一定格的挥手,就是我们和亲爱黄老师的诀别!没过几天,他就离我们而去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我面向西方,为在天堂里安息的,和我们相处近半个世纪的黄老师,送上我默默的祈祷,学生愿您在清净的天国里安静地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