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71年11月份（但已穿棉了）一天傍晚,我在开往加格达奇的火车上,见到如下的一幕：行进的列车车窗已挂上了冰凌,空荡荡的车厢里没有几个乘客,我斜靠在横条木的座椅上百无聊赖,身穿下乡的黑色棉衣棉裤,腰间系着一根麻绳,戴着一顶狗皮帽子,打着瞌睡迷迷瞪瞪……突然,“咣当”一声,列车门被推开了,一股冷风直灌了进来,跌跌撞撞进来了一男一女两名知青,身穿已发黄的军棉大衣,戴着皮帽,斜挎着绣有“毛主席头像和为人民服务”的军挎包,这二位白酒都喝多了,尤其是那位已走路不稳女知青, 被男的搀扶着,挣扎着找了排空椅,双双都重重地扔在了上边……不一会儿,一阵沙哑的圆润女声,随着歌曲低低地飘了过来：“敬爱的毛主席,敬爱的毛主席,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你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歌声由小变大,由弱变强,男知青用掌击着列车座椅茶几击打着节拍,女知青兴奋起来了,尽管不稳也站了起来,边唱边舞,旁若无人,尽情抒发释放！当唱到，“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要对您唱,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要对您讲”时,唱歌的女知青，突然，放声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男的也随着呜呜啊啊地嚎了起来……后来两人抱头痛哭……没有围观,没有劝慰,也没有列车员和乘警的身影出现,列车依然前行,车厢里依然沉寂,冰凌依旧,玻璃窗依旧是那样模糊不清！情没了,心死了,人们麻木了！我紧了紧腰间的麻绳，依旧斜靠车窗打着瞌睡,列车继续前行、前行……

 2、……在纸浆厂的水泥地上，不知席地梦睡了多久，我当时穿着下乡时统一发的黑棉裤棉袄，为了挡风，腰间系了一根草绳，为了遮阳，头罩一顶破草帽，身挎一个带有毛主席头像的绿书包。太累了，不知不觉席地就睡了……倒在地上熟睡的我，被一阵嘈杂声唤醒，刚醒的我，身子软绵绵的动惮不得，没有睁眼。只感觉我的周围人不少，七嘴八舌在议论：看样子是死了…怎么一动也不动呢…你看那脸，就是死人的脸…可能是个盲流…不对，盲流哪有军挎包的…可能是个下乡知青……，我真真切切地听着，虽我已没了尊严，但我还是个活人啊!被围观的人群，把我当作死尸评头品足，我已无泪可流，只是心在淌血……我死尸般的眼睁开了，吓得其中几个女的尖叫着：诈尸啦！诈尸啦！人群迅速散了开去，我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从阴间又回到了人间，我无语，从地上爬了起来，系了系腰间草绳，走了……

 3、……四十年前，在下乡的北大荒，我自盖了间“荒原小屋”（至今仍然立在那里）。小屋盖成以后，妈妈从天津来看我……一个月后，妈妈将返津，我送妈妈到哈尔滨，妈妈走后，大雨中我回扎兰屯鬼使神差，竟然在齐齐哈尔倒错了火车！没去扎兰屯，而是越走将越远，找到列车长，说明原委，列车停靠“拉哈”站时，我被轰下了车。我到拉哈站票房去打听，被告知，有趟夜车返齐齐哈尔经过这儿。看看表，还有七个多小时，这回不忙了，既来了拉哈,这就是缘分！伴着雨后的清新，我漫无边际地逛起了小镇拉哈。拉哈镇始建于1685年，位于讷河市西南38公里，拉哈镇的红砖质量好、销量大，素有“砖都”之称！拉哈是兴安岭中小城，建筑奇特，木结构、原生态、酷似西伯利亚式的风格，初来，疑是来到了俄罗斯的远东！我找了间临街小酒馆，破旧的木板地，曲尺柜台，站着驼背的掌柜，虽刚刚进九月，掌柜却已长袍加身对走进他家小馆的人，均点头哈腰打着招呼，不由得使我想起《孔乙己》中的“咸亨”掌柜。我找了个临窗的凳子坐了下来，“南煎豆腐”一盘，半斤白干。点燃香烟，自斟自酌，百无聊赖，把时光消磨……结账花了五角七分，拍出六大角，还找三分零。吃饱喝足，带着些许酒意，在拉哈的小街上无目地的瞎转悠。异地他乡，心里空荡，雨后的天空，湛蓝蓝的格外晴朗，向南遥望，算了算，妈妈乘坐的18次特快，大概已驶出了吉林省……入夜，返齐市的列车，终于喘着粗气驶进了拉哈！我赶紧跳上列车，旅客聊聊无几，根本找不到列车员，车门也不关，上下随便。干脆我也坐在车门口，脚踩踏板，手攥铁栏，任凭兴安岭的夜风，在耳边呼呼劲吹！望不到灯光，只有繁星相伴。黑黝黝的大地、树木和远处的山梁一闪即过，列车疾、夜风吹、好痛快、真惬意，爽！停留拉哈的经历，尽管已过去了几十年，至今还能清晰记得！

竹 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