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新:用生命写就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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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新“意外”缺席了为自己的长篇小说《安魂》举行的新书发布会。这并不是因为他在图博会期间抽不出时间来参加活动,而是出于大家都能欣然明白的理由:这部用生命写成的与逝去的爱子的“对话”,
四年前的8月3日,是周大新此生“最黑暗的日子”。独子周宁在忍受了长达3年病痛折磨之后与他告别,离开了这个世界。两个多月后,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评选揭晓,周大新的《湖光山色》与贾平凹的《秦腔》等作品一同获奖。领奖台上,他神情平静,很少有人知道当时他深藏于心的苦痛。
儿子离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大新神思飘忽,什么事情都无心干,也干不成,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眼望着窗外发呆。本就性格内向的他,变得更加沉郁。朋友们劝他出去走走,但无论走到哪里,都感到儿子就站在眼前。他意识到,若不把窝在心里的痛楚倾倒出来,他可能无法再正常生活了。“怎样倾倒?找人诉说?这会干扰朋友们的生活。还是来写吧,用文字来诉说。”于是,他就萌生了写一部书的愿望,为儿子,为自己,也为其他失去儿女的父母。
这注定是一次漫长的煎熬。只有等到下笔写作,周大新才意识到,倾倒痛楚的过程其实更痛楚。“你不能不忆起那些痛楚的时刻,不能不回眸那些痛楚的场景。”他从儿子出生、养育、小学、中学、大学,到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及恋爱絮絮叨叨展开回忆;他通过回忆探寻反思儿子得病的原因,表达自己的深切爱意;他详细记述了儿子得病后所承受的痛苦磨难,为自己没能尽到所有的责任而歉疚、追悔。当他得知儿子这种病可能是由于小时候脑部受过外伤引起时,他痛苦地责备自己,为何那时不能早早请假回家,要求医生剖腹产。“那样,就不会对你使用产钳呀!我好后悔!”搬到北京,儿子出现青春期的叛逆心理。他对儿子不断地呵斥。他追悔自己只知道用强力压服,“为什么把你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知道尊重你?!”
他自觉这些都无法安慰自己,也无法安慰儿子的灵魂,就想像和虚构了儿子离世飞升至天国的情景。在天国里,儿子向他讲述了他的见闻和对精英们的访谈,并借天国里的庄子、王阳明、魏源、李叔同、达尔文、爱因斯坦等之口,表达着对“社会、人生、死亡”等问题理性而深刻的理解,“只有这样,才会让我和儿子得到解脱。”
在这样想像和虚构的过程中,周大新渐渐相信了自己想像和虚构的东西,觉得它们是可能存在的。“想一想,如果真有一个天国享域那该多好!为何不能给天下将死的人们创造一个使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慰的世界?让我们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吧,这会让我们不再以死为苦,不再被死亡压倒。”而他之所以这样想,也只是想让人们在死亡面前减少压力和苦感。“死亡是现世人间最令人感到惧怕和痛苦的事情,所有减轻这种痛苦的努力都应该是允许的。”
或许,这只是同样作为普通人的作家面对死亡的一种自我慰藉,但周大新毕竟直面了死亡。在评论家胡平看来,生和死是文学的命题,也是哲学的命题。但能够直面死亡的中国作家太少太少了。他们总是更专注于对于生的考察,因为死亡毕竟是沉甸甸的。“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去重视这部书,这是一部写了伟大父爱的著作。它可以被看成是纪实,前半部分关于父子间相处的经历都非常地详实和真切,也没有人会否认这是小说,后半部分儿子在天国和父亲的对话,把小说的虚幻性推到了极致。小说开辟了当代文学创作的一个新的领域。”
胡平所谓的“创新”,在周大新自己是自然而然达到的。小说分为三十章。以干支次序表的第五十六位“己未”开篇,逐渐循环到第二十五位的“戊子”结束,占据了六十甲子的一半。这种结构安排,就暗示着儿子周宁是己未年(1979年)出生、戊子年(2008年)去世,从而寄寓了他的拳拳爱子之情。这也构成了父子在不同时间、不同角度上的对话关系,体现了对传统小说模式的超越。
事实上,总有一些作品,它更期待你的全心投入,而非惯常的理性解析。作家李佩甫清楚地记得,他有时候到北京开会,总要去看一看周大新。他没有听周大新说过关于儿子的任何一句话。“我特别理解大新在儿子生病这个过程当中所能体会到的苦痛,他的心在流血!他心中的苦和痛,通过《安魂》这部小说吐出来了,实际上,这已经体现了小说最大的价值和意义。”
周大新,总后政治部创作室主任。1952年出生于河南邓州,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1985年从事专业创作。已发表《湖光山色》等七部长篇,《银饰》等三十余部中篇,《汉家女》等七十余篇短篇,另有散文、剧本和报告文学作品,计六百余万字,曾获人民文学奖和茅盾文学奖等奖项。作品被译成英文、法文、德文、捷克文、日文等多国文字。多部作品被改编为戏剧、电影、电视剧和广播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