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红了

傍晚下楼扔垃圾，突然兴之所至，想随便走走。

 

虽然已是晚秋，但天气并不是太冷，我沿着楼前刚刚开始通行的景观大道，随意往前走。

 

大道两旁，新种的不知名的景观树，一棵棵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非但没有半点初来咋到的水土不服，反而更像土生土长已经扎根几十年，一派从容淡定。夕阳的余辉投射在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那粼粼的光斑，晶莹透亮。偶有一片树叶飘落，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风中舞蹈。

 

我信步徐行，远远的山峦连绵起伏。天空平静似水，云层仿佛层层鱼鳞，一动不动。

 

再往前，下了景观道，是一座桥。桥下，并没有流水，而是车水马龙。下了桥，是一条窄窄的小路。路上，铺了一层枯黄的落叶。脚踩上去，有咔嚓咔嚓的脆响，那是秋天的声音。

 

色彩斑斓的秋天要看，但深重厚实的秋天，得听。

 

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岔路口。我正踌躇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就见路对面的路沿石上，蹲着一个老妇人。她的身边，铺了一层类似塑料袋一样的东西。上面，摆放着红彤彤的柿子。远远看过去，那片鲜亮的红色，像大自然的画笔不经意却又精心的一抹，生动了这个黄昏的街角，惊艳了我的双眼。

我最喜欢吃柿子。

 

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柿子，洗干净后，一个个整整齐齐码放在陶罐里。然后，把温水直接倒入罐中。水没柿子，密封罐口。大约一周，柿子脱涩。咬一口，又甜又脆。

 

还可以把柿子放在向阳的窗台，一天天自然烘熟脱涩。烘熟的柿子软溜溜的。颜色更红，味道更甜。外面一层皮薄如蝉翼，慢慢撕下来，轻轻咬一口，鲜软嫩滑一直甜到嗓子眼。而拿在手里剩下一半的柿子，鲜艳晶亮的汁儿似乎都要淌下来了。

 

小时候，烘在窗台上的柿子等不到熟透，我就迫不及待地悄悄挑最软的偷吃，常常涩得舌头也拖不起来。

 

此刻，这些彤红的柿子带着童年的记忆在向我招手，我毫不犹豫地加快脚步，朝路对面走过去。

 

蹲在路边的妇人在百无聊赖地浏览手机，看到有人走过来，忙放下手机，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微笑，热情地招呼我，买几个柿子吧。可甜可甜了。

 

我也蹲下来，随手拿起一个柿子。柿子颜色鲜亮，软中带韧，掂在手里沉沉的。我说，柿子真鲜净，自家树上的？

 

妇人殷勤地递给我一个袋子，说，可不。孩子小时候爱吃柿子，经常去偷别人家树上的柿子，我就种了两棵柿树。

 

柿子一般大小，毫无瑕疵，像是精挑细选过的。我一边放心地挨着顺序一个个往袋子里装柿子，一边没话找话地问，这是烘熟的柿子吧。

 

妇人连声说，不是不是。这都是自己长熟的，下午刚从树上摘下来。

 

我大吃一惊，我吃过温水漤柿子，吃过太阳烘柿子，都是把尚未成熟就摘下来的柿子催熟脱涩。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吃到过一个在树上自然成熟的柿子。

 

看着拿在手里的柿子，不禁垂涎欲滴。我问，能尝一个不？

 

妇人一挥手，豪爽地说，尝吧尝吧，随你吃，随你尝。

 

我说声谢谢，轻轻掀了柿盖，对着那个圆圆的小孔深深一吸，甜腻软滑的柿子瞬间充溢唇齿，那股深厚馥郁的香甜，浓得化不开。

 

真甜。真好吃。我连声赞叹。

妇人哈哈一笑，说，那当然。吃过我柿子的，还没有说不好吃的。说着，麻利地把装好的柿子上秤，八块八，凑个整数，你给八块算了。

 

我说，八块八，多吉利的数字。反正微信支付，有零有整。

 

说完，我站起来去口袋摸手机，这才突然想起，我本来只是想下楼扔个垃圾，出门的时候，没拿手机。

 

我又挨着把衣服和裤子的口袋翻了一遍，看能不能侥幸翻出几块钱。不幸的是，自从习惯手机支付以后，身上不再装钱，口袋比脸还干净。

 

我尴尬地冲妇人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呀。真是对不起，我没带钱。

 

妇人从秤盘上拿下柿子，一把塞到我手里，说，咳。多大的事。你先拿去吃。明儿有空了，你把钱拿过来。这几天下午，我一直在这儿。真没空就算了，只当我送你几个柿子吃。

 

妇人的热心更让我窘得满脸通红，我说，要不这样吧，我已经尝了一个柿子，就当你送我了。我把手里她硬塞给我的柿子又放回秤盘，说，这些，我就不拿了。

 

妇人重重叹口气，说，我知道你们城里人好面子。当初我种柿树的时候，也是因为孩子爱吃，没想着卖了挣钱。现在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在外面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半次。这些柿子一直挂在树上，熟透了。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

 

妇人看我一眼，见我不说话，接着说，我把柿子一个个从树上摘下来，吃也吃不了。送人，村上也没人稀罕。我寻思着反正在家也是闲着，就挑出这些好看齐整的，进城来卖。能卖一个是一个吧。现在虽说都不容易，可也不差这几个钱。

 

我听着，沉思片刻，主动拎起秤盘上的柿子，说，这样吧。你加我微信。我回家后，给你发红包。妇人笑了，说，还是城里人办法多。

 

我拎着红彤彤的柿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