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不是人,爷爷是神。
爷爷当过兵,打过仗,得过军功章。
爷爷独创了一路拳,自称小红拳。爷爷打拳时站在屋顶,一趟拳打下来,一个瓦不破。可惜,爷爷的独生子我的父亲常年在外求学,不屑于习武,这套拳没有传下来。
爷爷是种地的能手。爷爷常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爷爷上地从来不穿鞋,打赤脚。锄头挥下去,要翻起1米多深的土。爷爷翻地时,地边常围一大圈人观看,喝彩。爷爷种的瓜一个有箩筐那么大。摘瓜时,一担箩筐担两个瓜,切开来,全队的人分着吃。
爷爷一辈子的汗水都洒在了地里,熟悉泥土的气息。一次爷爷上地,刚走到地边,爷爷忽然大喊快回去吧,要下雨了,我闻到雨腥味儿了。无人理睬。都笑爷爷是个能不够,雨水有什么味儿,又怎么能闻得见。爷爷见没人理他,就一人转身往回跑,刚进家门,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爷爷懂医术,擅钻研。爷爷根据村里人常得的病症,自制了包括根治梅毒的许多秘方。再顽固的疾病,请到爷爷,手到病除。爷爷制药神秘而玄妙,有几种东西必得等到特定的年,月,日,时辰,在那个特定的也许几年才逢一次的特定的时辰,还必须得天上的星宿全部出齐,才能配药。所以药很难得,也弥足珍贵。可惜,破四旧时,说爷爷是封建迷信,把秘方统统搜走并且销毁。爷爷本来有心想传给我父亲。但,父亲那时受教育多,思想觉悟高,对爷爷的那些东西不屑一顾,还带头铲除迷信,破除四旧。没办法,这些秘方也从此失传了。
爷爷也有些东西说不清是迷信还是什么。我小时候,特别淘气,不听话。有一次,记得我非要跟着父亲进城,父亲哄不下我,悄悄走了。我一直哭闹不休。爷爷忽然指着桌子前的两个小凳子,说,你看,凳子打架了。我偷眼一看,只见两只小凳子像两个小人一样,扭动着,厮打着,乒里啪啦的,果然在打架。再看爷爷,口中念念有词。爷爷见我不哭了在看他,立即住嘴。那两个小凳子的打架声也嘎然而止。后来,我多次求过爷爷,爷爷再没有表演过。
爷爷老了以后,上不动地了,喜欢上种树,偌大的院子里种了十几种果树。爷爷琢磨着互相嫁接。果子成熟时,你看吧,一棵树上,树这边结着苹果,树那边挂着黄梨。同一棵苹果树上,这根树枝结满了红香蕉,那根树枝挂满了黄元帅。还有那桃树,杏树,李树,山楂树,海棠树···果实累累,压弯枝头。更有那葡萄架上挂满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让人
垂涎欲滴。
爷爷活到84岁时,常常念叨,七十三八十四,不死也是一根刺。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今年,我要走了。那年,爷爷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说死后灵前不要点水灯,要点油灯。坟前不要烧白纸,要烧黄纸。爷爷身体一直硬朗,无人在意。再说了,按我们老家的习俗,只有在神像前,才点油灯,只有在神庙里,才烧黄纸。
一天早上,爷爷再也没有醒过来。爷爷灵前,点起长明灯。就是通常那种一半油一半水的水灯。爷爷的满堂儿孙跪在灵前,齐声哭喊,爸爸,点灯了。爷爷,点灯了。可灯怎么也点不着。灯捻由绵纸换成棉线再换成麻绳,各种办法用尽也无济于事。后来我父亲一下想起爷爷说过的话,立即撤了水灯,换成油灯。一下子灯点着了。村里那些帮忙的,吊唁的,满满一屋子人唰地跪了一片。
每年清明节,我们都在爷爷坟前烧清一色的黄纸。因为,爷爷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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