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暗许贾琏
脉脉此情谁诉
——揭秘:鸳鸯女缘何誓绝鸳鸯偶
伦丹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是《红楼梦》中描写鸳鸯的重头戏,也是《红楼梦》中人物关系变得更加错综复杂的转折点。在此之后,贾府中众人的地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邢夫人对凤姐的嫌恶更是根源于此,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鸳鸯女缘何誓绝鸳鸯偶,始终是个悬案。本文从心理分析角度,对《红楼梦》中鸳鸯女誓绝鸳鸯偶的原因作出鞭辟入里的分析,从家庭出身、思想性格、婚姻观念等方面入手,深入剖析了鸳鸯的誓词,并对鸳鸯发誓决绝后对待宝玉和贾琏的不同态度进行比较,同时检验了凤姐和鸳鸯之间的微妙关系,最终得出“鸳鸯爱上贾琏”的结论。
鸳鸯在《红楼梦》众丫鬟中的地位十分显赫,作为贾母须臾离不开的人物,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在贾府中的地位甚至在一些年轻的主子之上。这样一个关键人物出场的次数很多,然而最重要的一幕无疑是“鸳鸯女誓绝鸳鸯偶”。鸳鸯的举动在封建礼教森严的旧社会,可谓惊世骇俗。鸳鸯也因此而赢得了读者的喜爱和敬重。但是鸳鸯为何如此激烈地反对给贾赦做妾呢?她的心理动因何在?这就是本文试图阐释的问题。
一
贾赦作为一等将军,权势熏天,但是生平只爱女色,邢夫人虽秉性愚犟,但并非吃醋捻酸之辈。因此,在封建时代,地位低下的丫鬟嫁与贾赦为妾,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按照当时的社会环境来看,也够不成惊天动地的悲剧。秋桐辈无非是“恨老爷年迈昏愦,贪多嚼不烂,没的留下这些人作什么”,并非对给贾赦做妾不满。邢夫人满有把握的认为“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呢。”她的哥嫂更是认为鸳鸯能够成为贾赦之妾是“天大的喜事”,就连凤姐也认为“保不严她就愿意”。那么对于这件大家都认为并不算坏的事儿,鸳鸯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反抗呢?
首先,从家庭出身来看,鸳鸯是“家生女儿”,也就是贾府奴仆的后代,甚至几代人都是贾家的仆人。按照当时的封建习俗,这样出身的孩子,从小就被教育以侍候好主子为天职,既不可能也没机会受到反传统思想的影响。在《红楼梦》中,连知书达理的主子小姐们尚且没有意识到个人的生命主体价值——探春的远嫁,迎春的误嫁,都是屈从于封建家长制的结果,作为奴才丫头的鸳鸯,显然也没有太高的文化修养,就更不可能形成强烈的个人主体意识了,当然无从达到要求个性解放婚姻自主的思想深度。
其次,从性格来看,鸳鸯在“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贾府,能够得到家母的赏识,成为贾府上下唯一敢于驳老太太的回的人,足以说明她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善于妥善协调各个方面的关系。贾母说她“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鸳鸯掌握权力而不滥用,与王夫人身边的彩云大不相同,说明鸳鸯是个自控能力很强的智慧型人物。对于贾府中的种种积弊,她“因怕老太太生气,一点也不肯告诉”,身处重要地位而不惹事生非,说明鸳鸯同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这样一个聪明、智慧、谨慎的人,对于反抗贾赦的后果想必早已想得一清二楚,那么以她的才干,必然能够设法请求贾母保护,迂回拒绝,至少做到不伤贾赦体面,把结仇的程度降到最低。可是鸳鸯非但没有那样做,反而选择了最为激烈的当众发誓决绝的方式,令贾赦自此不敢见贾母,壮则壮矣,智则未必。背靠一座冰山,却结了天大的仇怨,这无论如何不符合鸳鸯的一贯言行。那么这件事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促使她不顾一切的深层心理因素。
再次,从婚姻观念上来看,鸳鸯在贾府中的好友袭人和平儿的地位都比姨娘低,袭人“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混上”,平儿则“只落个屋里使唤”,然而二人都很满足。以至于鸳鸯发急时讽刺她们“你们自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可见对于丫鬟辈,给主子做妾几乎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一种婚姻选择,甚至强过聘到外头做正头夫妻。彩霞不是也曾经不愿外放,只因与贾环有旧么。因此,鸳鸯虽然和她嫂子说做小老婆种种不好,其实并非真正反对作妾。邢夫人说她是个“要强的人”,又“素日志大心高”,显然做惯了贾母喉舌的鸳鸯,是不会甘心“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的结果的。况且邢夫人许的条件对丫鬟来说也足够优厚,“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又是邢夫人亲自说媒,也算得风光无限了。可是鸳鸯却对平儿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这显然说明鸳鸯并非拒绝做妾,而是根本就没看上贾赦这个人。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大胆的推断:鸳鸯必定是心有所属了。唯有这个原因才能使得鸳鸯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将可能的打击报复置之脑后,不惜一切代价反抗贾赦和邢夫人。
二
鸳鸯究竟是爱上了谁呢?并且爱得如此之深?爱情的力量使得她不惜以可能一死为代价对抗强权,鸳鸯显然也是一个情种。《红楼梦》尤擅写情种,上至林黛玉,中及尤三姐,下有司棋,俱是情痴。司棋与鸳鸯都是丫鬟,并且地位相仿,在抄检大观园时司棋与表哥潘又安的私情被发现,这对于一个“家生女儿”出身的丫鬟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后果严重并不仅仅是名誉扫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直接威胁到她的生存。因为“家生女儿”一出生就注定是贾府奴仆,即便被斥逐,亦不允许另外谋生。因此贾府的丫鬟一闻将被斥逐,便如丧考妣,金钏还因此跳井。但是司棋在私情败露时,却表现得异常镇定,“凤姐见司棋低头不语,也并无畏惧惭愧之意,倒觉可异。”这力量显然是来源于爱,爱情的力量使司棋完全不在乎凤姐众人的嘲讽,不在乎即将来临的悲惨命运,自然爱情的力量也同样会鼓舞鸳鸯,使她敢于大胆反抗压迫。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使得鸳鸯的一切行为都显得合情合理了。
但是鸳鸯的心事显然与司棋不同,她在“无意遇鸳鸯”之后,曾经告诫司棋“要安分守己,再不许胡行乱作”,对司棋所为显然是不赞同的。况且《红楼梦》中对鸳鸯的亲戚绝少提及,因此,鸳鸯也没有可能发生两小无猜的司棋故事。贾赦在分析鸳鸯再三不肯从他的原因时,曾经说“‘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贾赦的猜测可谓是一语中的,鸳鸯的确是爱上了年轻的主子,但是这个人却不是宝玉,贾赦认为鸳鸯“多半是”爱上了宝玉,是世俗的观点。因为在众人的眼光中,宝玉是富贵公子,一表人才,又“专能和女孩儿们接交”,自然是年轻女性心向往之的对象。就连贾琏在为尤三姐做媒,猜测尤三姐的心事时,也曾经说,“别人他如何进得去,一定是宝玉”,连“二姐与尤老听了,亦以为然”。可见贾赦猜测鸳鸯爱上宝玉是有道理的,然而“人生情缘,各有分定”,鸳鸯倾心的却不是他,而是贾赦带口提及“只怕也有”的贾琏。
得出这个结论并非是信口开河,而是有迹可循的。鸳鸯在发誓决绝时说道:“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
不然要等着往外聘,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 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
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若说我不是真心,
暂且拿话来支吾,日后再图别的,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烂化成酱在这里!”这段话反复读过之后,令人疑窦丛生。鸳鸯当众决绝如此,为何只提到宝玉,而忽略了贾琏。若说是气愤时不及细想,那么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她的这种潜意识的回避恰恰暴露了她内心的秘密。她是在下意识的保护自己,当然同时也是保护心上人贾琏。以贾赦的脾气,若是确定鸳鸯心仪贾琏,恐怕贾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爱上贾琏的心思被贾赦无意中言中之后,鸳鸯的精神防线全线崩溃,以致于她做出了当众决绝的反常举动。
正如前面曾经分析过的,作为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拒绝的方式有很多种,在此之前,鸳鸯也是一直在设法摆脱,邢夫人说媒时她低头不语,表示不原意;嫂子道喜时,她大声斥骂;贾赦欲寻她父母时,她说:“我看他南京找去”;平儿问她的主意时,她说:“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离这里,
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没个娘才死了他先纳小老婆的!
等过三年,知道又是怎么个光景,那时再说。”可见她并非心若死灰,看破红尘,不过是权衡当时的情况,实施缓兵之计,能够拖延一时就拖延一时。当然她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纵到了至急为难,我剪了头发作姑子去,
不然,还有一死。一辈子不嫁男人,又怎么样?乐得干净呢!”可是无论是拖延也好,盘算也好,鸳鸯此时的反抗都是消极的,她并没有主动设法保护自己。可见她并不想和贾赦邢夫人撕破脸,她只想让对方明白自己不愿意,寄希望于贾赦知趣,主动放弃,哪怕是暂时的放弃。这时的鸳鸯虽然略显软弱,但还不失明智。然而,当贾赦无意中触及了她心中隐藏多时的秘密时,对于鸳鸯来说,“至极为难”的时候真正到了:丫鬟暗恋主子,堪羞;秘密将会公之于众,堪恼;被人猜中心上人,堪惊;贾赦逼人太甚,堪怒。因此,在羞恼激射惊怒交集的心理状态下,鸳鸯做出惊世骇俗的但并非十分明智的举动——誓绝鸳鸯偶,就顺理成章了。
三
鸳鸯爱上贾琏,在《红楼梦》中并未明写,却有多处暗示,使用不写而写的手法,是曹雪芹大手笔的又一体现。最明显的暗写莫过于鸳鸯发誓决绝后,对宝玉和贾琏截然不同的态度。“自那日鸳鸯发誓决绝之后,他总不和宝玉讲话。
宝玉正自日夜不安,此时见他又要回避,宝玉便上来笑道:‘好姐姐,你瞧瞧,我穿着这个好不好。’鸳鸯一摔手,便进贾母房中来了。”情形之尴尬,态度之冷淡,都足以说明鸳鸯内心之决绝,也侧面说明了她的确不喜欢宝玉。
若说她发了誓,对年轻主子理当如此,那么她对待贾琏的态度就让人大惑不解。鸳鸯探望生病的司棋之后,“因知贾琏不在家中,又因这两日凤姐儿声色怠惰了些,不似往日一样,
因顺路也来望候。”这时回避贾琏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当贾琏“找至这间房内来”时,“鸳鸯只坐着,笑道:‘来请爷奶奶的安,
偏又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只坐着”便不合规矩,并且托大。贾府只有“年高并且侍奉过父母”的仆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鸳鸯虽然侍奉贾母,但是不过十几岁,显然还没有资格在贾琏面前拿大,更达不到连规矩都不需要立的程度。况且贾琏进来,鸳鸯理应迅即回避,特别是在她发誓之后,更应处处谨慎,以免给人留下话柄。那么鸳鸯的表现只能说明他们的关系仍然密切,并且非比寻常。在贾府中,见了主子不立规矩的,除了宝玉的丫鬟不算外——因为宝玉行事不与常人相同,只有龄官和贾蔷了,那是因为他们是情侣。无独有偶,龄官对宝玉也是丝毫不假辞色。由此可见,鸳鸯和贾琏之间也是有情的。鸳鸯对宝玉“摔手”,但是对贾琏说话时却是“笑道”,一冷一热,对比鲜明。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用了开玩笑的口吻说“来请爷奶奶的安,
偏又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她此来仅是来看凤姐,而这里提及的“爷”,自然是贾琏,她随口说出,全不避讳,丝毫不为自己撇清,已经颇有调情的味道了。贾琏提到“正是巧的很,我才要找姐姐去”时,鸳鸯问的是“又有什么说的?”可见她在发誓之后和贾琏见面也是很经常的事,前面所谓的“因知贾琏不在家”云云,无非掩人耳目。这便令人诧异,贾琏毕竟是年轻主子,又是贾赦提及的“只怕也有”的人,鸳鸯理应避之唯恐不及,如何反而经常见面?况且以鸳鸯的性格,连贾赦都敢得罪,宝玉也不放在眼里,如果她对贾琏疾言厉色,贾琏必然不敢经常找她。即使是为了老太太的事,自有凤姐平儿可以传达,实在没有必要非得二人见面不可。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鸳鸯自己愿意,她并不拒绝与贾琏的私下交往,这足以说明她对贾琏有情。除此之外,她没有必要冒着被“小人趁便又造非言”的风险,管贾琏的事。
在平儿奚落贾琏时,鸳鸯还替他打圆场:“鸳鸯笑道:‘也怨不得。事情又多,口舌又杂,你再喝上两杯酒,那里清楚的许多。’”体贴周到,使贾琏既有台阶下,又挽回了面子。并且又是“笑道”,这“笑”既有安慰,又有理解。当贾琏和鸳鸯商量借当时,“鸳鸯听了,笑道:‘你倒会变法儿,亏你怎么想来。’”这次的“笑”,便包含着惊讶和赞许。贾琏深知凤姐之妒,鸳鸯之烈,然而私情借当之事不委之凤姐平儿,却不避嫌疑亲自向鸳鸯说明,显然知道在鸳鸯那里不会碰钉子,而凤姐碍于贾母,亦不敢怎样,可见他和鸳鸯是有默契的,对于鸳鸯的心事,他早已心知肚明。短短一会儿的会面,便提及鸳鸯三次“笑”,这里面是大有深意的。特别是在鸳鸯发誓决绝之后,对年轻的男主子说话理当正色敛容,所以这三“笑”便显得极不寻常,只能说明鸳鸯心仪贾琏。
四
由于鸳鸯爱慕贾琏,使得她和凤姐的关系十分微妙。凤姐对鸳鸯既依靠又防范,既亲近又厌恶,而鸳鸯对凤姐既虚以委蛇,又百般维护。凤姐对于鸳鸯的心事,早已洞若观火,之所以隐忍不发,无非因为鸳鸯是贾母心爱的丫头,况且从表面上看,并未露形迹,还构不成威胁。而凤姐在荣国府中能够八面玲珑,呼风唤雨,仰仗的也是贾母的信任和疼爱。这里面就离不开鸳鸯的积极配合,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鸳鸯不仅是凤姐的好搭档,更是凤姐的贵人。凤姐显然不能轻易得罪她,不但不能得罪,许多事还要仰仗她。贾母过生日,邢夫人曾当众给凤姐没脸,凤姐偷着哭,还是鸳鸯听琥珀说起之后,“和平儿前打听得原故”,晚间人散时回明贾母的,事后还在李纨等人面前替凤姐抱屈。鸳鸯对于贾府中勾心斗角的事向来是“怕老太太生气,一点也不肯说”,独独对凤姐异常维护,这里面显然是有私心的。因为爱慕贾琏,所以才处处维护凤姐,凤姐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是会明白并领情的。鸳鸯不同于尤二姐和秋桐,她对于凤姐的为人了如指掌。凤姐奇妒无比,“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凡丫头们二爷多看一眼,
他有本事当着爷打个烂羊头。”尤二姐因为对凤姐不了解,终至送了性命。秋桐则是“自为系贾赦之赐,无人僭他的,连凤姐平儿皆不放在眼里”。鸳鸯既不像尤二姐那样无知,又不像秋桐那样愚蠢,所以她既然爱上贾琏,不能不为自己的未来努力铺路,除了以平儿为榜样,和凤姐搞好关系外,别无他法。
当然,无论鸳鸯怎样努力,凤姐也不会希望她与贾琏有情。凤姐曾调侃鸳鸯:“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作小老婆呢。”虽然是调笑,却并非无的放矢,这里面既有试探,又有警告的成分。凤姐在《红楼梦》中开这类玩笑只有两次,另外一次是调侃黛玉,“既吃了我们家的茶,为什么不给我们做媳妇?”对比可见,凤姐深知鸳鸯之意,因而以玩笑口吻旁敲侧击,暗示鸳鸯:我已知情,请你应好自为之。但是,鸳鸯也不是等闲之辈,得便时她也要点醒凤姐:我于你是大有帮助的,请你对我客气点。在凤姐过生日时,她就曾和凤姐叫板:“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儿呢。往常倒有些体面,今儿当着这些人,倒拿起主子的款儿来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凤姐也只好让步,“满满的斟了一杯喝干”。可见鸳鸯对凤姐是既斗智又斗勇,关键时候也不忘了要人情。
在凤姐心理,对鸳鸯是颇为忌惮的。邢夫人与凤姐商议贾赦欲纳鸳鸯为妾之事时,凤姐“暗想:‘鸳鸯素习是个可恶的,虽如此说,保不严他就愿意。……’”凤姐的这番忖度是解读鸳鸯内心世界的一把钥匙,作为多年共事贾母的黄金搭档,凤姐对鸳鸯自然比旁人了解的更深刻。“素习”就是一贯如此的意思,那么“可恶”二字便十分令人费解。鸳鸯在众人眼中从来不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的人,又从不惹事生非挑拨离间,况且鸳鸯一直是协助凤姐的,从来不曾得罪过她。因此,凤姐说她“可恶”显然不是指人品而言的,显然另有所指。在凤姐的内心,对鸳鸯忌惮如此之深,原因只能是凤姐看穿了鸳鸯的心事,知道她爱上了贾琏,但是鸳鸯是贾母离开她“连饭都吃不香”的人,凤姐当然不可能把她“打个烂羊头”。由于无可奈何,才会认为她“可恶”。
得出鸳鸯爱上了贾琏的结论,一切疑难问题便迎刃而解了。鸳鸯因为爱贾琏而不肯屈从贾赦的淫威;因为爱贾琏而在发誓决绝后不避嫌疑给他帮忙;因为爱贾琏而处处讨好凤姐。《红楼梦》中暗示鸳鸯最终的结局是悬梁自尽的,那么在她投缳之前,内心必有一番痛苦的挣扎,其中必然会思及贾琏。可是因为后四十回的散佚,这一幕无缘得见了,只能从前文的蛛丝马迹中窥探作者的原旨,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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