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11/middle/608fc5ebxa7acbb0e0e5a&690

               文/雪染忆   图/翦水冰眸

 三界之外，有一他处，名为碑界。所居之人，皆被三界放逐。无轮回之苦，亦无死生之痛。凡踏入碑界之人，皆要被施以忘咒，忘却凡尘诸事。所有人的记忆，将被刻在碑林的碑石之上，由守护长老看守。只有得到救赎的灵魂，才能重获记忆，再入轮回。只是，这样的机缘，千年难遇。

                                      ——碑界年志《笑忘书》

                            【一】

    我叫苏染衣，终日看守碑林。不管晨昏昼暮，亦不知喜怒哀乐。只是日复一日守护着那一片荒凉枯寂的记忆之林，然后心就着时光老去。而容颜却永远停驻在二十岁的韶华流光。我想，也许，这是世间最寂寞的职业。

    碑林的入口处，是一片苍翠的竹林。时常我会在林中乘着月光饮尽一壶壶琼浆玉露。可惜，却无法做到醉生梦死。千杯不醉，有时也是种悲哀。很多时候，我会想，若能忘却，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不必这么清醒地看着自己，或是他人，沉沦。

    可是，在我看来奢侈的事，偏偏有人不懂珍惜。我移开手中的酒壶，冷然地看着眼前身着幽紫色纱裙的女子，不出一言。第二十三次，她来闯碑林，只是此前都被我挡了回去。也许，我心底并不排斥她的到来。起码，可以给我波澜不惊的生活带来一丝搅动，让我觉得自己不至于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我侧卧在一株竹竿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可以清楚地捕捉到她眼中的凛然和决绝。然后不可抑制地轻声笑出，随即目光一冷。呵，多么像从前的我啊。可惜，再怎么执著热烈，到最终，也不得不屈从于现实。

   “请回吧，叶暮梨。你打不过我。”我敛起笑意，从竹竿上轻轻跃下，长长的白色裙摆拖曳在地上，沾染了几许尘埃。“若是你想陪我喝酒，我倒是很欢迎。”

   “这次，要么让我进去，要么让我魂飞魄散。总之我绝不会再回凝蝶居。”她冷冷地吐出这句话，然后无所畏惧地凝眸望着我。

空气仿佛有一丝的凝滞。风从荒芜的边界吹来，无边的竹叶点破了虚空，缓缓下落，栖于我的肩头发间。我接住一片落叶，细细地把玩着，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无意间抬头，见不远处的蓝衣女子正往这个方向而来，神色焦急，眉头紧锁。她停在叶暮梨的身边，急急地说：“叶姐姐，你怎么又来这里了？以往你哪回来不是重伤而归，要休养几个月？”

叶暮梨回头，对着她感激一笑道：“愫儿，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可是，这次我势在必行。若是我回不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被称为愫儿的蓝衣少女名唤尹蕙愫，比叶暮梨晚来三百年。在这里是难得能和冰冷淡漠的叶暮梨亲厚的人。我冷眼旁观她们的姐妹情深，继续喝我的酒。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今天的酒味道全无。索性将酒壶砸了，转身往碑林走去。

    “站住！”不出所料，叶暮梨手中幻化出一柄银剑，挡在我的身前。

“何必。”连我自己都未察觉，话已说出，声音里隐隐夹着一抹叹息。本以为又免不了一场争斗，却在此时收到司水圣女水素芷的密语传音。我脚步一顿，回过身对叶暮梨笑道：“看来你不必闯林了，你要等的人，已经找来了。”说罢我在林中设下结界，朝着忘川水界走去。

                     【二】

     忘川水界，位于悬慕崖前，是每个放逐碑界的魂灵必经之处。魂灵经过忘川之水的洗礼，并被祭司施以忘咒，则正式成为碑界的一员。而此刻，那个名为夏梓时的男子，却公然违抗祭司与护法，如此不惜一切地孤注一掷，只为，那个拼死闯林的女子。

他们的故事，我从碑林之中窥见了依稀的面目，却看不透凡尘万千的烟云过往，而此中的沉浮悲喜，也不是我所能体味的。人世间的情深缘浅，到头来不过是一个情字伤人。

我到忘川潭前的时候，看到那个面目冷峻的玄衣男子正在和左右护法斗得难解难分。左护法上官尘一袭蓝衣猎猎，剑气凛然。右护法原风青青衫落拓，更衬得潇洒英挺。眼前三色交织，飘忽不辨。

而在一旁，司水圣女水素芷面有急色地看着打斗的三人。相比于她，祭司尾生则要镇定许多。水素芷看到我，对我躬身行礼。并且想说什么，被我出手制止。尾生则向我淡淡点头，算是致意。

    其实，我在碑界的地位很特殊。明明不过只是个守林的长老，却受着大家无上的尊崇。因着性情清冷，淡漠孤僻，所以大家见着我总是毕恭毕敬，守礼但却疏离。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些。独来独往惯了，也便安然。

直到叶暮梨出现，场上开始有了变化。夏梓时看到她的那一刻，一直冰冷的面容有了裂痕。他的神思变得恍惚，一招不慎，中了原风青直击胸口的一掌，强大的冲击使他跌落在地，嫣红的血自口中喷薄而出。他却浑然不觉，哀伤的眸光锁住叶暮梨，仿佛隔着千世万年，可望不可即那般绝望。

叶暮梨轻轻走到他身边，素手扶住他的胳膊，朱唇轻启：“是你吗？我忘记的那部分最深的记忆里，是你的身影吗？”她兀自喃喃低语，仿佛并不需要回答。滴落的泪却撕裂了她一向的坚强的表象。

“梨儿，我总算找到你了。我带你离开。”夏梓时紧紧握住叶暮梨的手，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动了真气，咳嗽不止。

“五千年来，凡踏入碑界者，没有能够全身而退的。”一旁静立的祭司尾生淡淡开口，声音不起波澜。丝毫不去在意两人微微泛白的脸。

    “其实，倒也未必。”我的开口毫无意外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对着尾生意味深长地笑笑，后者则面有忧色地回望我。我缓步走到叶暮梨和夏梓时的身边，低下头看着他们，笑意盎然。“改变命咒的秘密在于，找到凡尘所种下的劫，然后，应劫。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渡不过，那么，你们都会消失。”我依旧在笑，眼底却幽深冰冷。

“苏染衣，你不怕界主怪罪于你？守不住界林，你难逃罪责。况且……”尾生打断我的话，却又倏忽停住，似在斟酌语句。

“尾生大祭司，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不论是我，还是他们。”其实我早就看出，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只是，我希望看到一个逆天改命的奇迹。这样，我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太过于绝望。“你们还有三个时辰。怎么选择，看你们自己。”         http://s1/middle/608fc5ebxa7b690f5ee10&690

                          【三】   

     叶暮梨和尹蕙愫告别之后，便扶着夏梓时前往界林。其他人则留在忘川潭前。“你一早就打算好了吧？”尾生在我身后轻声问。我回她：“我的大祭司，会占卜的是你可不是我，我又如何得知？不如你趁现在好好为他们卜算一下接下来的命途吧。”

    “不必了。结局已经注定。总有些事情。连神也无能为力。我先回锁心居去了。”她甩开素色长袖，袖舞随风，满目肃然。司水圣女则跟在她身后，同来同往。

     我瞥了一眼尹蕙愫，然后对左右护法吩咐道：“你们告诉界主，一切后果我自承担。”

    “苏姐姐，你能不能帮帮叶姐姐？”左右护法走后，尹蕙愫可怜兮兮地问我。在这里，她是惟一叫我苏姐姐的人。于她，我也多了一分疼惜。我只好安慰道：“愫儿，你要相信叶姐姐。你先回去吧。”她迟疑了一会，才很不情愿地回到吟风阁。

回到竹林，我凌空绘出一面水镜，然后躺在竹竿上观察碑林中的情形。其实，我设下的结界并未耗太多灵力，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碑林。只是之后的命数，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我想，此刻关注碑林的，应该不止我一个。

碑林之中碑石林立，雾气缭绕，根本难辨方向。加之夏梓时受了重伤，更加寸步难行。可是时间紧迫，他们必须抢在时间的前头，找到属于叶暮梨的记忆碑石。

“梨儿，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再找到你的。苍天有眼，总算再次让我遇到你了。”夏梓时声音虚弱，嘴角笑意却温柔绵暖。

    叶暮梨并不记得太多的事，只是每每午夜梦回，总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是刻在三生之前的记忆里，让她心痛到忘了呼吸。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令她有了一次次硬闯碑林的勇气。可是，在看到夏梓时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所要等的人，就是他。

“梓时，你好点了没？要不要先休息会？”

“不用了。你凝神感应，我们要赶快找到那块碑。”

就在此刻，叶暮梨手心一片灼热，仿佛撕裂一般难受。她将手心放在距离最近的一块碑上，立刻感受到凹凸不平的触感。那是八个字：杀伐天下，称霸武林。她的心悚然一动，这个就是她的命咒吗？一生杀戮，半世流离，所以，注定得不到幸福。注意到她的异样，夏梓时问她：“梨儿，你怎么了？”

“呃，没事。”话音刚落，一阵旋风在两人之间迅速旋转，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旋涡，直到将两人卷入旋涡中心，才慢慢止息。中心气流急转，令他们睁不开眼。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眼前已变了模样。前尘往事在云雾升腾间再现。

                           【四】

    五百年前，凡尘武林界有一大组织，名为紫流阁。叶暮梨为开阁之主。她杀伐果决，以称霸武林为毕生追求，也因此为世所不容。当时的武林大派形成同盟，商讨合力对付紫流阁。而夏梓时则是分属同盟的那一方。本是水火不容的对立双方，却在见面的那刻，才发现缘分早在最初便已注定。

到底是缘悭一步。初遇时两人韶华正好，青春年少，却因着命运的翻云覆雨而使命途生生错开本可重合的轨迹。十年的时间，足以使一切面目全非。再见时，已经成为拔剑相向的敌人，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

夏梓时对叶暮梨说，跟着他走，天涯海角，隐居避世。可惜，世事一旦改变，便再也回不去从前。最终还是不可避免要迎来最后一战。那一日，血流成河，风云变色。他们面对面站在城墙之上，执剑指向对方。寒风猎猎，衣袂翻飞。只消对望的一个眼神，两人便已明白了个中情意。却最终是相对无言。本是相斗得不分上下的两人，却未曾想到号称武林正道的谦谦君子，却玩起背后偷袭。双方斗至酣畅时，流殇派的掌门人挥剑直刺叶暮梨的后心，夏梓时顺势收剑，想绕到后方助她，却没想到中了她一剑。而她自己的后背，亦被贯穿。落日余晖照在她绝美的脸上，艳若桃李。那一抹凄然的微笑，成了他心底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

那一战之后，双方都元气大伤。武林迎来了几十年短暂的和平。而被传为武林神话的叶暮梨，生命却终结于此。她的灵魂被放逐到碑界，不再留有任何记忆。而夏梓时，死后拒绝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以魂灵之身飘荡在五百年，才终于找到碑界的入口。

当这一幕幕在他们眼前重演时，心如同再受一次凌迟之痛。可叹命运无常，一切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那么，又该如何逆天改命呢？

“梓时，我们共同启用念力，看能不能回到当时。也许，一切有更改的可能。”

“好，即便和你一起魂飞魄散，我也不愿两两相忘。”

他们背对相靠而立，扣起双手中指，同时闭目凝神，周围的一切迅速旋转起来，环绕不息。回到那一刹那，时光无声也让人害怕。他们不知等在前方的怎样的归途，只是坚信心在一起，一切便有了可能的力量。

命轮逆转，又是一个故事的流传。

【尾声】

    我面无表情地收起水镜，起身去找界主。于他们的故事，我不过是个局外人，看着这些悲欢离合，如同淡看花开花落。是谁说过，遗忘是一生最初的苍老。我想，总有一天，我也将就此苍老，然后笑忘一切前尘过往。如同一个木偶般，守望着这片毫无生气的碑林，永生永世

                     http://s14/middle/608fc5ebxa7b5b73c050d&690

   PS：关于紫流阁的相关故事，欢迎关注夜慕黎的长篇古言“凤颜倾歌”系列。

绘愫赠文：        素光轻染年少忆   

尾生赠文： 染一抹雪白记忆，倾一世清欢之城

 离念堇赠文：歌未央，语绵长                              http://s9/middle/608fc5ebxa7acaef5da08&690

                         『水倾音赠』                               

http://s11/middle/608fc5ebxa7acb06424da&690

             『薇安晴天 赠』